正文 琴舞合鳴空似幻(1 / 2)

靖朝元年三月,帝娶孤女清漪為後,拜風淵為國師,另賜婚瑜王世子前梁莊王獨女顧微瀾。彼時慶典在即,王侯爭相來賀,碧水城慕家將其所有金銀財帛上交國庫,聊以為賀。昔日的天下第一財閥自此煙消雲散,再不複昔日榮華。世人震驚之餘不解其意,縱使烽煙繚亂,以慕家之財力,斷然無甚影響,暗自調查其因,一時之間各種理由不絕於耳,說法之多不勝其煩,慕承佑皆以一笑付之,攜妻女四處遊曆,不入朝堂,不涉江湖,山水之間,悠然自在。

四月陰雨,煙籠屏山,淡淡的雨霧裏勾勒出幾筆墨綠的寫意,晦暗的天空中偶有幾隻歸途的輕燕撲著被雨水沾濕了的翅膀低低飛過,掠過行人的頭頂,轉入朦朧又不見,春山煙雨,隻因添了這樣的一隻燕,便生動了起來。山道上的清秀女子抬頭看著眼前的燕子斜飛而過,清亮明淨的瞳仁便也生出幾許清婉溫柔的笑意,明麗了一張素淨的臉,綿延不盡的玉屏煙雨中,隻這兩個女子臨風而立,撐一把喜鵲桃花的竹骨傘,滿頭的青絲披在了身後,用一支雙蝶樣的金簪輕綰起,另一條煙粉色珍珠緞帶,素白的衣裙下擺用絲線繡上瓊枝桃夭,花瓣散落,粉淚飄飛,好不雅致。站在她身後的女子著一襲鵝黃春衫,纖細秀氣,淺笑盈盈,隻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女子,任這無邊絲雨濕了青絲也不在意。

“銀棠,這豐都的景致還是這般的清新怡人。”素白裙衫的女子含笑輕聲道,緩緩地鬆開了手中的竹骨傘,任風雨吹滿臉頰朱唇,那一瞬的清涼舒爽直落入心間。

“小姐喜歡,那便多住些日子,別院裏還有少爺為小姐種的桃樹,現下這時節開的正豔呢。”銀棠笑著回她,雙眼看過眼前一帶的低平的山巒,綿延遠去而逐漸升高,目光裏隱約透著惋惜,九年前,豐都城外奇峻險要的碧峰曾是一大奇景,卻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夏季十二座山峰無故坍塌,國士柳若塵當時途經此處,登山覽景,卻如何生死有命,天災難避。也因是柳公子的故去,小姐這些年竟再未踏足豐都一步,而今小姐再度出門遊曆,自碧水城一路行來,以前愛玩的,愛吃的又都走了一遍,隻是這一次,她的身邊沒有了少爺,有時走著看到某樣小物什,小姐總會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銀棠知道她是想起了少爺,沒有人知道少爺在哪裏,家主夫人都不曾問起,少夫人也隻是陪在二老身邊,從不提起少爺,一家人倒也過的和睦,隻當是他像從前那樣外出遊曆去了,反正以前他也很少會住在家裏,小姐走著,指不定哪天便碰到他了呢。這一次銀棠以為小姐定是又要繞過豐都的,可是她沒有,反而一步步走到了這裏,這樣也好,柳公子待小姐總是好的,來看看他也是會歡喜的。

“離家久了,也想念家裏的桃園,那就等山上的桃花謝了再走吧。”慕子逸曾在妹妹最愛的幾處別業都種上了花樹,想起哥哥的細致溫柔,她的眼中總會浮起依戀的神色,哥哥對她的寵溺,便是父母也是遠遠不及的,記得有一次哥哥惱她,難得的對她色厲荏苒了一回,“誰慣的你這樣,愈發不懂事了。”不料傳到父親耳中,聞言竟是笑話了他一回,“誰慣的她這樣,問的好,不是你自己麼?”哥哥對她護佑,這麼些年,已然習慣,絲絲入骨。

銀棠見她已吹了一會風,頭發也半濕了,複又將傘撐起,“小姐喜歡便好,隻是別忘了給老爺夫人去個信兒。”

“知道了,”慕汐月轉頭似是嗔怪,“就你管我。”

“小姐也是,既然都是遊玩,何不跟老爺夫人一處。”對她獨行一事,銀棠甚為不滿。

“父親勞累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現在可以陪著母親,我跟著去做什麼。”慕汐月笑看著銀棠道,“我們該回去了,這路可不好找。”昔日慕承佑與江水藍也是深入山中偶然迷途,之後才有了這別院,原本就建在雲深霧隱之處,少有人煙,多年未到,加之豐都十二峰崩塌之故,也不知還找不找得到。

慕汐月細一回想,與銀棠循著舊時記憶,尋了小路,漸行漸深。山路不似先前平緩,腐葉已將多年前開辟的道路掩蓋,銀棠給自家小姐係上驅蟲鳥的香袋,自己在前方開路,眼前綠樹繁茂,新葉滴珠,既陌生又熟悉,想來是因為山塌之故,這林裏竟連打柴的樵夫也不願往深了走,以至於竟長到了這般模樣。腳下的道路愈發難走,兩人到了一片較為空闊的平地,銀棠目露疑色,眉煙聚起,轉頭道:“小姐,我們好像走錯了,可我明明記得就是這條路。”

慕汐月卻沒有回答她,雙眸卻始終看著前方,竟是拋開銀棠徑自走了過去,俯身從青綠的野草間拾起了一片淡粉的桃花瓣,指尖的清涼竟引得心中一陣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