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翌,”沈曄宇隻手拉住他一臂,淡聲道,“我將不久於人世。”
沈君翌身體一震,僵硬的轉過頭來,如星耀般的雙眸定定的望著自幼敬服的大哥,似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
“否則,我也不會逼你。”沈曄宇垂目低聲道,唇角慘淡一笑,似是無奈,又覺可笑,“那日在越國宮室裏,我吸入了藏在畫軸裏毒粉,若不然,我如何會留著顧慎堯,留著梁國。”
“什麼毒沒法子解,要說這樣的喪氣話。”沈君翌心有怒意,又隱隱害怕,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哥,接受將死的命運,甚至連後事都給他安排好了。
“沒用的,”沈曄宇搖搖頭,淡聲道,“是滄海冥蟬的蟬卵,配著鏡茗花的花根磨成的藥粉,沒有法子解,我隻能壓製它一段時間。”
沈君翌默然不言,他才幫大哥圓了今生的夢,可轉身麵臨的卻是大哥隨時都有可能身亡的消息,這如何能讓人接受,盡量平複心境,他開口問道:“清漪知道嗎?”
沈曄宇點點頭,“沒想過瞞她。”
“你是不打算留下子嗣了。”沈君翌看著他,依他的性子,確實有可能。
“也許會,也許不會,留他一個孤零零的,也不好。”沈曄宇聲音很輕,飄忽不定,說到孩子,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心疼的歉疚,很熟悉,卻不知從何而來。他自小亦離開家十年聖域學藝,自然知道沒有父母的滋味,但至少還知道他們存在於這個世間,可他的孩子若出世,隻怕過不了多久便會沒了父親。
“我不會繼承帝位,我與寧芊自會護幼帝一世安穩,你不要想著推到我身上,絕無可能,否則,我就把這江山帝位送給顧慎堯。”說道最後,竟有些賭氣的味道,可更多的卻是深藏肺腑,不肯輕易泄露的悲傷,“你明知我閑散慣了,還把我往這上麵推,真坐了這位子,這輩子我都別想脫身。”
沈曄宇沉思不語,好一會,才點頭微歎:“好,順你的意。”
“外頭人也到齊了,你也該出去了。”語畢,先行一步,為人臣子,該有禮數還是不能廢,可以來的晚,卻不能比國君更晚。
這是四國歸一的首個年夜,有人歡喜,亦有人憂,雖有無數的鋪彩華綢,火樹銀花,依舊在這冰冷的空氣可以嗅到幾分索然冷淡的氣息,結束了數十年的動蕩不安,應該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有戰爭了。雪飄皇城,落地暈紅,過了今夜也許就不會這般慘淡,畢竟明天終歸是好的。子時將近,國君親臨城門,詔天下萬民,四海歸一,普天同慶,即日起,改國號為靖,天下民眾自此皆為靖朝子民。
新年伊始,煙火城囂,明滅的光影下,城下的民眾看不清國君的神色,依稀隻在光影閃動的瞬間看到他的唇角似有幾分清淡的笑,不再尊貴無瑕,也不再高傲自負,任由飄雪落滿青絲,衣帶當風,如此的遺世獨立,遙不可及。在他的身後,有一綠衣女子無聲靜立,淡綠的眼眸裏映出他的江山如畫,望著他的背影,無悲無喜,無苦無痛。沈曄宇回頭便看到了清漪,雪花落滿了她的肩頭,轉身擁住她冰涼的身體,他早已明白,她的守候不在千年萬年,隻在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