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係上絡繩的馬駒
經過這次磨難,傅宏、何德香對珍珍更加寵愛,珍珍自己也難免恃寵而驕,固執、任性的毛病沒有糾正,自我嬌慣的毛病卻更加嚴重。雞毛蒜皮的事情,爸媽忍讓忍讓就過去了。他們也知道,桑樹條要打小兒掰,才能長得筆直,終成良器;歪歪扭扭不能及時糾正,長大了就再難規整,因而材無大用。他們遇到認為不能遷就的事情,也想決心管一管,但終究舍不得下辣手,其中一條重要因素是怕左鄰右舍說閑話:到底不是親生的,對伢子這麼狠。於是,經常出現爸爸要管媽遮護,媽媽想管爸勸阻的局麵。
夫妻倆背地經常討論、爭論這件事,都感覺棘手,最後卻取得共識:女兒很快就要上學,隨著她年齡越來越大,書讀得越來越多,加上老師的教育,肯定會越來越懂事。最重要的一點是,女兒是愛他們的,跟他們感情很深,並且知道感恩,這就足以讓人欣慰了。
家庭中每天發生的事情瑣瑣碎碎,難以盡述。眼看珍珍到了7周歲,爸媽給她報名入學了。玲玲跟珍珍是一塊報的名,這樣兩個女孩就成了同班同學。李秀和王有才比她們早一年,德光、金山、關喜比她們早二年,德輝、德明比她們遲一年,都算小學校友。
這年春節一過,珍珍就背上了爸爸買的草綠色小書包,正式踏上了啟蒙讀書之路。
一隻活蹦亂跳的小馬駒,突然被戴上籠絡,係上韁繩,關進了範圍十分有限的馬圈,不蹦躂一陣是不可能的。珍珍有熟悉的夥伴做同學,又經常跟德光他們同來同去,自無寂寞失落之感。不過初進學堂,第一次聆聽老師的教誨,第一次跟那麼多陌生孩子一起聽課讀書,一起做作業玩樂,那種無與倫比的新鮮感,很快就消失殆盡,積年的頑皮蠢蠢欲動,散漫的習慣老想沿著原來的軌道滑翔,毛糙的習性總要冒出頭來,現出原形。
她有個無師自通的小本領,就是隨手畫東西。可惜,這方麵的天賦沒有得到正常發展,不可能得到正規訓練,隻能作為一種自娛自樂,用來打發無聊。她又偏偏喜歡在課堂上,對一些課,比如數學,不大感興趣時,瞞著老師,在書本下麵壓一張紙,亂畫漫畫式人像,畫完了悄悄撕毀,或者揉成一團當垃圾扔掉。在她聽來,下課鈴聲是最優美的音樂,課間休息是最快樂的時光。
她跟文靜的玲玲不怎麼投機,卻跟比她高一個年級的小秀頗合得來,而小秀偏偏是一個視上學為畏途的女孩。
小秀爸媽覺得,一個女伢子,認得幾個字,會寫名字、會算賬就行了,反正將來是人家的人,花太多的錢投資,是蝕本的事情。她學得好不好,犯不著操心太多。除夕晚上打兔子,有它過年,沒它也過年。省些錢將來給兒子曉剛讀書是正經。因此,小秀樂得寬鬆。
金山的爸媽倒是不聽信“讀書無用論”,而希望金山把課本和老師教的知識都吃下去,連渣子都不剩;希望兒子將來長成知識巨人,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可惜金山不能領會父母的一片苦心,小聰明大大的有,真功夫小小的下,坐進教室屁股就發癢,頭就發暈,看見老師跟老師看見他一樣,眉頭自然往一塊湊,隻有體育課才格外活躍,下課放學便如蒙大赦,一蹦三尺高。還好,學習進度比母豬上樹的水平可高得多了,經常能突擊拿到馬馬虎虎的成績。
黃根富白天基本在大隊糧食加工廠上班,拿的是工分加補貼,晚上回家,累得連話也怕說,哪裏還有心情管孩子,於是就把教育兒子的重任交給了妻子。胡玉琴自己是睜眼瞎,對兒子的學習想起來就查問一下成績,聽說不到60分,沒有二話,抓起掃把伺候。幾次以後,金山的口頭彙報成績每門總在60分以上,隻有一學期結束的成績單,瞞不過黃根富。胡玉琴好比農民盼了一年的收獲隻夠雞和豬的口糧,難免氣得跳腳。黃根富勸道:“他不是讀書的料,你又何苦這樣?牛不會栽秧、割稻,還會耕田、打場呢!”胡玉琴隻好作罷。金山從此有些像唐代僧人懷海所寫的一首七絕:放出溈山水牯牛,無人堅執鼻繩頭。綠楊芳草春風岸,高臥橫眠得自由。
德光跟金山迥異,父母教育是正統而一致的,自己也是聰明而努力的,成績也是平穩進步的,隻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曲折。
且說小主人翁珍珍,現在應該叫她的學名傅智,她想跟小秀一樣瘋癲貪玩,但她並不能完全隨心所欲,有各種力量在影響她,就像一隻風箏,始終掙不脫一根結結實實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