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要去無桓當麵好好講清楚,莫教人說我這狐狸是自己死活賴著不走的。”
免得受她一再憂擾,還是把信從貪婪的火舌上收了回來,拆開慢看。依舊是熟悉的字體,圓潤藏鋒。
“初春將近,碧根越發活潑。而垠土功成之日已臨,還望阿瑤莫要怠慢。以上之言,吾已書一十又三回。君若肯授,感激涕零。”
好像很有誠意的樣子,看來很有必要會一會這大尾巴狼。遂轉身抓起抽屜裏他送來的幾大拾草藥,往無桓的方向去了。
無桓地廣而平坦,雲稀而霧薄。加之宮宇素簡低平,倒是襯得星空格外晴朗。
我攥著藥方子,從空曠的門下一穿而過。
兩旁的侍衛也並不把我攔下,隻當我還在這監工一般。
走過熟悉的閣宇,我三岔兩拐的到了放垠土的大閣樓。門外重兵把手,此時應當都歇下了罷……
哎,都怪這瘸腿,半天都飛不到。
我懊惱的歎了口氣,身一轉,裹緊了狐裘朝衾脊山去了。
這往魔界一去再一回,弗紅就真的謝盡了。變作一片冰雪,纏裹著幾許頹敗了的枯黃,叫人頗不適應。
走了許久,才驀地想起這是無桓的禁地,我卻一直進出隨意,當真是無禮得很。
第一次來這裏,被故存若逮個正著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
是呀,他看起來是個很好的人。是那個在我墜落九天接住我的人。是個彬彬有禮,從無苛責的謙遜之人。可我現在明白,人都有兩麵,隻是他的另一麵,委實難讓人釋懷。
正歎著,忽然一隻手用力地攬過我的肩頭,橫在我脖頸前。那袖炮被冷風吹了開來,露出半截麥色的臂膀,肌理線條很是緊致。
“阿瑤,終於舍得來看我了?”我轉頭,正對上故存若微醺的雙眼。他勾著我的雙肩輕輕呢喃,一股桃花酒的香氣帶著霜雪撲麵而來。
原是醉了。
一向性格沉穩,心思縝密的他竟會喝得爛醉如泥,連腳步都有些不穩,隻能牢牢圈住我不放。我不想與他肌膚有親,卻又不敢冒然抽身,怕一退這身後的人就倒了。萬般無奈之下,隻好由他依著。
他醉得頭也難抬起,微微低著額,橫眸來看我。平時那對冰冷的眸子裏,竟有些炙熱的火種隱隱在燒。
而那雙火星子晃過我提著的藥草,忽然道:“酒……阿瑤提的是什麼酒……”
我把草藥舉到他眼前道,鄭重其事道:“是藥,你給我的藥。”
他忽的冷笑一聲,嘴角勾起的自嘲像是雪地裏裂開的一道淒涼:“哦,原來是我配的藥……”
他嘴角彎的很是難看:“攏共十份。八份內服,兩份外敷。外敷取了白薇,青蒿,蛇寒草,同桑葉,鉛丹來配。後來顧及鉛丹實在過烈,又換成二兩夏枯草……”
“你喝醉了。”我生生的打斷他說的話,他卻沒有住口的意思,一直自顧自言。
“內服取了蒲黃,薔薇根,黃芩,芍藥,甘草,幹薑……甘草味苦,怕阿瑤喝不下便換成厚樸,又添了蜜餞……”
我扶著他往回拖了一陣:“你真的醉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他卻一把把我推開,幹笑著繼續說:“幹薑又怕你吃了留了疤,特意換成了茺堯……人都說,久病成醫。我說不對,應當一次就成醫了,看隻看,病的是誰。隻是這心血配成的方子,別人卻如棄草芥……哈哈……真是潭水有心映明月,明月無情照高樓。”
什麼亂七八糟,還吟起詩來了……我被他這幾句唐突到無所適從。隻一味的裝作不懂,隻一味想他住口,所以就不停地想辦法往別處岔:“吃吃吃,回去我就煎來吃。現在風大,我先送你回去。”
故存若往後踉蹌幾步,不讓我扶:“阿瑤該是很相信昀傾的話吧?你也一定覺得我就是那個裏應外合的叛徒。”
難道不是麼?可人人都說,酒後吐真言。細看他醉的毫無提防的模樣,又不像有假。也許昀傾猜錯了?不對,他分明就是叛徒,不然這藥方子怎會來得如此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