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師沉默了片刻,忽然大聲說道:“就是一句-南-無一一阿-彌一一陀一一佛!”
這幾個月裏,他這寺中的僧眾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彼此之間的感情相當融洽。但是,此時他卻不得不走了,他不願意大家為他操勞,也要繼續到他處去弘法。臨行之前,弘一法師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鄭重地交給談虛法師。談虛法師展開來一看,上麵寫著五個條件:
第一,不許預備盤川錢:
第二,不許備齋餞行;
第三,不許派人去送;
第四,不許規定或詢問何時再來;
第五,不許走後彼此再通信。
經過了一段時間相處,談虛法師對弘一法師的為人已有許多的了解,對於弘一法師提出的要求,前四條他都並未感到驚訝,隻是他並不理解第五究竟為何。但是他相信弘一法師的要求自然是有其道理,也就全部依從。
對於弘一法師,來去,結是緣。他跟著緣分來了,緣盡了,也便要走了。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如同花落花開。過多的執念和情感,隻是徒勞的掛礙。
4.夢·晚晴老人
【憶兒時】
春去秋來,歲月如流,遊子傷漂泊,回憶兒時,家居嬉戲,光景宛如昨。茅屋三椽,老梅一樹,樹底迷藏捉。高枝啼鳥,小川遊魚,曾把閑情托。兒時歡樂,斯樂不可作。
——李叔同
烽煙滾滾,迷了人們恐懼的眼,世間苦難,在戰爭中一一上演。從此,歲月裏,所有美麗風光,都被硝煙遮蓋,所有美好的聲音,都淹沒在嘶喊和悲聲裏……
此時的上海已處於了大戰之中,戰火硝煙彌漫在上海的天空中,這個原本風情萬種的城市在戰火中歎息。在上海,唯有租界尚能暫時避難。弘一法師此前已給在上海的夏丐尊寫了信,表示要在上海停留:“擬暫寓泰安棧。(新北門外馬路旁,麵南,其地屬法租界之邊也。某銀樓對門,與新北門舊址斜對門,在其西也。)即以電話通知仁者,當獲晤談也。”
半生的好友,情分已經深深根植在心裏。夏丐尊接到信後,十分擔心,上海正值戰火危難之際,而青島相對平靜,於是寫信勸說弘一法師暫留青島,然而,弘一法師依舊是沒有改變自己的計劃,還是毅然地離開了青島。
畏懼,是因為恐懼死亡,弘一法師心中澄淨,生死皆是緣分,便以麵對戰爭,他便無所怖畏。
上海相見時兩位舊友並未多言,歲月催人老,幾年的光景,彼此都成了老人。弘一法師見丐尊的臉上有愁苦的神情,就笑著對他說:“世間一切,本來都是假的,不可認真。前回我不是替你寫過一幅金剛經的四渴了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你現在正可覺悟這真理了。”
世間諸事,弘一法師已經看淡了,一切如夢幻,也就不必過多執念。
依照計劃,弘一法師將在上海停留三天,然後再回到廈門,在第三條弘一法師即將離開始,夏丏尊又到弘一法師所住的旅館看完。
此時,日本人的飛機就在外灘附近狂轟濫炸。而弘一法師的住處就在此。在這裏住的人,一直都是神經緊繃,時刻都是受到彈火的驚擾,每眼神中都烙刻著深深的恐慌。然而,當夏丏尊見到弘一法師之時,便驚住了。弘一法師端坐著,撚著佛珠,嘴唇微動,念誦著佛經,宛如一尊佛,在這戰火硝煙之中,散著純淨慈悲的佛光。夏丏尊看得出神,深受震撼。
這天中午,夏丐尊與幾位朋友請弘一法師到覺林蔬食館午餐,然後又要弘一法師到附近的照相館去拍了一張照片。
第二年春天,夏丐尊把這照片寄給豐子愷一張,附信則言:“弘一師過滬時,曾留一影,檢寄一張,藉資供養(師最近通訊處:泉州承天寺)斯影攝於大場陷落前後,當時上海四效空爆最啞,師麵上猶留笑影,然須發已較前白矣。”
弘一法師回到廈門住在萬石岩。然而,廈門的形勢也不樂觀,戰事一觸即發,許多友人都十分擔心弘一法師的安危,勸法師保自身安危,眾人關心和好意,弘一法師感懷於心,但卻堅定並不會為戰事而逃離。
弘一法師開始了弘法之路,這一次,弘一法師到泉州弘法,與以往有所不同,廣結法緣,就算是孩子,他也要開導。在開元寺裏,弘一法師住在寺的後院,這裏有晚二堂課誦,他經常會早晚聽到慈兒院的學生念佛念經得法,那整齊的誦經聲,讓他感到一種純淨和濃濃的暖意。這次他再次來到開元寺,專門為慈兒院講了《釋迦牟尼佛為法舍身》的故事,學生們很喜歡聽。
1938年5月中旬廈門淪陷,整座城,都陷入一種頹敗和冗長的悲傷。那時,弘一法師正在漳州弘法。
7月,草長鶯飛,萬物興榮,而弘一法師卻越發衰微,逐漸走向了生命的遲暮。豐子愷寫了一封信給弘一法師,希望他能夠來內地與自己一同生活,並供養大師的餘生,信中言辭誠懇,弘一法師收到此信後,心中十分感動,但是他仍舊決定留在閩南,便給豐子愷回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