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三輛人力車刹那掠過,葉聖陶發現車上果然坐著的是一個和尚,雖然隻是短暫的瞬間,但是卻給葉聖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麵容清瘦,略有稀疏的長須。在這短促的一麵之緣後,葉聖陶更加迫切地期待拜訪弘一法師。
葉聖陶拜托豐子愷,希望有機會時介紹他見一見弘一法師的。第二天,葉聖陶果然收到了豐子愷的來信,相約星期日在功德林會麵。
這天在功德林菜館會麵,彙集眾人,豐子愷約了葉聖陶,夏丐尊約了在上海的一位日本友人,此外,參與會見、用餐的還有周予同、李石岑等,也都是夏、豐二位的朋友,共有十餘人。他們心中有著共同的願望,就是拜見弘一法師,這一次會麵,在座眾人都非常激動。唯有弘一法師,悠然地數著手裏的念珠,神態安詳,氣度不凡。弘一法師的臉上始終掛著慈悲的笑容,聽著夏丏尊為他一一介紹。
這應該算得上一場十分難得的會晤,這些人,大都是文化圈的人,夏丏尊和豐子愷又與弘一法師,分別是舊識和師徒,原本每個人心中有很多話要講,可是,實則同想像並不一樣。眾人始終沒有太多開口,這一次會麵幾乎是在一種寂靜和無言之中度過。他們在體味一種無言的享受。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前。
晴秋的午前的時光在恬然的靜默中經過,每一個人都覺得有一種難言的美。
弘一法師過午不食,所以午餐在11點鍾便就開始。眾人見到弘一法師夾起素菜,歡喜滿足地送入口中去咀嚼,一時也慚愧起他們自己平時的狼吞虎咽。弘一法師的從容,讓眾人稱服,那樣的冷靜,是經曆滄桑,多年修行的沉澱。
這其中有一位研究哲學的先生請大師談一些人生的問題。可大師的回答是“慚愧”、“沒有研究,不能說什麼”。眾人將弘一法師視如神一般,然而,弘一法師在心中隻當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人,他的心中隻有佛法,俗世人生,他已經置之身外。所以,不懂,即是不懂。人生對錯,讚毀,又與他何幹?
《護生畫集》編繪之初,遇到諸多問題,中間還有些事情耽擱,所以進度並不根快。但總歸是在循序漸進。
1928年,滿山的花開得燦爛,護生畫集的24幅畫也圓滿地完成了。當時,弘一法師正在溫州大羅山誅茹坐宴。但是,他卻始終關注著畫集的進展,並且,他每收到豐子愷寄來的一幅畫,就認真地為之配詩文,斟詞酌句。
《農夫與乳母》一畫,大師配詩曰:“西方之學者,倡人道主義。不吠老牛肉,淡泊樂蔬食。卓哉此美風,可以昭百世。”
雖然,弘一法師和豐子愷在這段時間裏並沒有在一起,但是弘一法師與豐子愷書信頻頻,聯係不斷。其中書信的內容大多是護生畫的溝通磨合。弘一法師對待任何事情,向來都是認真嚴格,這一次的《護生畫集》更是嚴謹對待。
在畫集之中,有一幅《今日與明朝》,此畫原題為《懸梁》。弘一法師在配詩後就要求豐子愷重畫。他在信中說:“案此原畫,意味太簡單,擬乞重畫一幅。題名曰《今日與明朝》。將詩中雙鴨泛清波,群魚戲碧川之景補入。與係頸陳市康,相對照,共為一幅。則今日歡樂與明朝悲慘相對照,似較有意味。”
大師自己對配古詩亦相當慎重。《倘使羊識字》一畫原擬配古詩。後終於覺得不貼切而改做白話詩。《喜慶的代價》一畫,師原配一詩,但他又以為“原配一詩,專指慶壽而言,此則指喜事而言。故擬與原詩並存。共二首。或者僅用此一首,而將舊選者刪去。因舊選者其意雖佳,而詩筆殊拙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