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憑他的妻子梨花帶雨,他已然心境如水。他不是無情,而是參悟了大愛,所有帶有欲望的愛,都是虛妄的,唯有慈悲在心,大愛才能常駐於心。所以,當麵對她情感的質問時,他輕聲說:愛,就是慈悲。
那一刻,便是他們最徹底的永訣。
他平靜地離去,她隻能深深地望著他薄涼的背影,淚如雨落,卻始終沒能看到他轉身。
她如他所願回到了日本,從此佛門俗世兩想忘,此生不複相見。
李叔同的妻子俞氏,更是難以接受他出家為僧的事實,1921年,她找到了李叔同的昔日好友,到杭州來尋他。尋了好幾座廟才找到了他。
他們幾人坐在一起,幾人問話,李叔同才會回答。始終不問一字。他的嘴角,始終帶著笑容,不是專屬的溫暖,而是一種廣博的慈悲。他的神情,寫滿了平靜和從容。
最後,他還是一人隻身離去,俞氏愴然痛哭,卻再已經挽不回他遠去的腳步。俞氏孤獨離去,終日以淚洗麵,抑鬱成疾,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寂寂離世。
他從繁華聲中遁入空門,毅然決然,從此,塵世再無李叔同。與李叔同相關的一切,都成了一段精彩的傳奇故事。
4.修·脫胎換骨
《昨夜》
昨夜星辰人倚樓,
中原咫尺山河浮。
沈沈萬綠寂不語,
梨華一枝紅小秋。
--李叔同
皈依佛門,剔去三千煩惱絲,並不意味著真正的就可以清心無欲。佛門,是凡塵的終點,亦是踏入了梵行苦修之路。
對於弘一法師來說,他在俗世經曆了諸多的人生風雨,第一次帶著家屬從天津奔赴上海,他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而後母親離世,成為他心中的致痛。他滿懷希望地赴日留學,渴望開啟新的人生,然而,命運的安排,並未給他施展抱負之地。之後,他投身藝術教育,賦予他人生新的意義,數年的教學生涯中苦樂參半,人生雜味他一一嚐遍。
對於藝術的追求,讓他更加透徹地體悟生命,從凡塵到佛門,他曆盡了生命的苦,感受到靈魂的真,他心底綻放的白蓮,聖潔而美好引著他的靈魂走向菩提世界,頓悟生命大愛。
然而,一入佛門,紅塵往事便成了空相。他曾是俗世裏的才子,卓越不凡的藝術家。然而,俗世功名被隔在了佛門之外,作為一個新的僧人,他將走向這條孤獨的修行之路。
出家之前,在寫完最後一幅字後,弘一法師將毛筆一分為二,已經決心將詩、書、曲、畫等個技藝全部放下。然而,範古農的一句話,讓弘一法師留下了書法的技藝。弘一法師是在1918年在聽馬一浮在嘉興佛學會上講授《大乘起信論》的時候結識了作為會長的範古農。當弘一法師決定放下一切紅塵事,將技藝皆拋的時候,範古農說:“若以佛語書寫,令人喜見,以種淨因,此為佛中事。”
書寫可以作為一種佛中事,可以種下靜音,弘一法師便與書法結下了佛緣。他為後世留下了許多佛教書法的珍品。書法,從某種意義來說,是一種禪。弘一法師的書法風格獨具特色,其中內容和蘊含的深意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意義上的書法。
弘一法師專注在佛學創作中,苦修經書。時光在一聲有一聲的鍾鳴裏悄然地輪回。光陰累積下了越來越多故事,此時的俗世裏,沒有李叔同的故事發生,紅塵中,再無他的腳步。可他的朋友們卻始終難以忘懷這個曾經真摯的朋友。
好友們陸續來訪,此時楊白民已經按照囑咐將李叔同的日籍夫人送回了日本。對此,弘一法師並無言語。他為楊白民寫了《訓言》,提醒他生死事大,勸他提早醒悟。另一位好友袁希濂在當時已經任杭州的法官,在過完年之後又將調往武漢,因此來向弘一法師辭行。他們靜默地對望,徒然生出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之感。
當年天涯五友在一起的時候,無比快意,一切光影記憶,就恍如在眼前,讓人欣欣念念,卻不可觸碰。此時對坐的,是一個功名一身的法官,和一個青衫素雅的僧人。弘一法師還對袁希濂說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告訴袁希濂他的前生是個和尚,還讓特地讓袁希濂去看印光法師刻印的清人周夢顏的佛學著作《安士全書》。當時的袁希濂隻以為是一時戲語,直到後來的民國十五年,他終於看到了周夢顏的佛學著作《安士全書》,看過之後,幡然悟道,之後便歸於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