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做了和尚”,李叔同真是這樣徹底地做了。在夏丏尊走後不久,他便到虎跑寺正式的梯度1918年農曆七月十三日這一天早晨,李叔同告別了任教6年的浙江省立第一師範院校,正式出家為僧,成了和尚。從此世上再無李叔同,文濤。佛門裏,多了一名弘一僧人。
李叔同出家的時候,夏丐尊已經回了上虞老家,當時並不知道這情況,他也更是萬萬沒有想到李叔同會如此痛快地就出了家。在暑假結束的時候,夏丐尊聽到了李叔同剃度為僧的消息,大為震驚。他急匆匆地到虎跑寺去看他的時候,李叔同已是身著青衫的和尚了。
看著滿臉驚詫的夏丏尊,李叔同隻是平靜地笑著說:“昨天受剃度的日子很好,恰巧是大勢至菩薩生日。”一字一句,如此從容。
看著李叔同平靜地講述著他出家為僧的感受,夏丐尊才恍然大悟:自己的那些不經意的言行,可李叔同卻都是認真的。他甚至常常會在自己的頭腦中假設,如果當初不介紹他看那篇斷食文章;如果他不再挽留他在學校繼續任教;如果他沒有不經意地說出:“像我們這種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的。”又假如他不說那句話:“這樣做居士究竟不徹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此時此刻的李叔同又會怎樣?是不是,他此刻就不會撚著佛珠,讀經頌律。
假如……假如……再多的設想,終是徒勞,弘一法師修佛之心已定,隻是夏丏尊始終還難以接受。
夏丐尊在臨別時與之作約:盡力護法,吃素一年。弘一法師看著夏丏尊,微笑著回答了4個字一阿彌陀佛。他的微笑,如綻開的蓮花一般,精美、慈悲。夏丏尊一愣,心中染起一種莫名的情緒,眼前的好友,音容未改,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靈魂。
在那之後,夏丐尊再也不敢在隨意與弘一法師說玩笑話語。信仰是一個人的靈魂之花,主宰著人生的軌跡和事業的棄取。正因為對佛教的大徹大悟,才有了他對俗世的大棄大毀。
李叔同一出家,即告別塵世的一切繁文褥節,並發誓:“非佛經不書,非佛事不做,非佛語不說。”
受戒後,李叔同持律極嚴,完全按照南山律宗的戒規:不做住持,不開大座,謝絕一切名聞利養,以戒為師,粗茶淡飯,過午不食,過起了孤雲野鶴般的雲水生涯。他在世人的眼中,完全成了一名苦行僧。
這樣一種蛻變,在常人看來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許多不知情的人都以為這隻是人們以訛傳訛的誇張說辭。從富貴裏走出來的翩翩公子,到今時今日的破缽芒鞋的苦行僧。人們以此為這是傳奇。李叔同卻是以一顆平常心淡然地完成了“由儒人釋”的轉化。
李叔同出家,對夏丏尊的觸動很大,夏丏尊在《紅衣大事之出家》中如是說:“自從他出家以後,我已不敢再毀謗佛法,可是對於佛法見聞不多,對於他的出家,催出總由俗人的見地,感到一種責任。一位如果我不苦留他在杭州,如果不提出斷食的話頭,也許不會有虎跑寺馬先生彭先生等因緣,他不會出家。如果最後我不因惜別而發狂言,他即使要出價,也許不會那麼快速。我一向這責任之感所苦,尤其在見到他苦修行或聽到他有疾病的時候。”
後來,夏丏尊也開始接觸佛典,對佛法了解多了,他也漸漸地釋然,很久以後方才醒悟,李叔同的出家,都是他夙願所償,並且都是一種難得的福德,他為他歡喜。而之前的自責和愧疚,也就消散了。
李叔同的出家為僧,受打擊最大的,應該是他的兩位妻子。因為在此之前,他並沒有顯示出任何要出家為僧的跡象。他走得很平靜,卻又太突然。他托友人送自己的日籍妻子回國。他平靜地了了塵緣,可他的妻子怎能平靜地接受他的安排。曾經的怦然心動,曾經的濃情蜜意,恩愛十年,毫無征兆地就被割裂。她不信他們的愛已經不在。她說在日本,僧人可以有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