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隨口的一句言語,可說著無意,而聽者有心,這在無意之間觸動了李叔同的心緒。一個念頭,被種植在了李叔同的心中,待到塵緣了卻,在他心中盛開出一朵幽靜的蓮花……
因此,在1920年。弘一法師欲往新城貝山掩關,杭州的朋友們在銀洞巷虎跑寺下院為他餞行,席間弘一法指著夏丏尊說:“我的出家,大半由這位夏居士的助緣,此恩永不能忘!”
1915年的炎夏,那時候暑假剛剛結束,李叔同從東京回來。出於好奇,夏丏尊將一本日本雜誌上一篇關於斷食的文章給李叔同看。這樣一種修行方法,讓李叔同的精神為之一震,他決心一試。在1916年,他便身體力行,進行了一次斷食的修行。他特地選點了虎跑寺。
這虎跑的來曆,還有一個饒有興味的神話傳說。相傳,唐元和十四年(819)高僧寰中(亦名性空)來此,喜歡這裏風景靈秀,便住了下來。後來。因為附近沒有水源,他準備遷往別處。一夜忽然夢見神人告訴他說:“南嶽有一童子泉,當遣二虎將其搬到這裏來。”第二天,他果然看見二虎跑(刨)地作地穴,清澈的泉水隨即湧出,故名為虎跑泉。張以寧在題泉聯中,亦給虎跑泉蒙上一層宗教與神秘的色彩。
虎跑寺有一位大護法,名叫丁輔之,是葉品三的朋友。於是經介紹,李叔同於農曆十一月底,也就是學校放年假的時候,住進了方丈樓下的一間空房子裏。
這一次修行讓李叔同脫胎換骨,當夏丏尊問及時,李叔同這樣描述道:這次的斷食,前後一共進行三個星期。第一個星期,逐漸減食,直至完全不食;第二個星期,除飲水外,不進食;第三個星期,由粥湯開始,逐漸增食,直到回複到正常食量。
斷食的修行給了李叔同一種全新的修行體驗。
李叔同將自己真切地感受將給夏丏尊:在全部斷食時,會想吃東西。全斷食那幾天,心底清,感覺非常靈,能聽任平常不能聽,悟人說不能悟。我平日是每天早晨寫字的,這次斷食期間,仍以寫字為常課,有魏碑,有篆文,有隸書,筆力比平日非但不減,反覺更加順暢。
這一次脫胎換骨般的修行,被李叔同視若重生。為了紀念這一次特殊的人生體悟,他取了老子“能嬰兒乎”的語意,給自己取名李嬰。
一個曾經純正而且優秀的藝術家,卻斷絕塵緣,超然物外,幾乎廢棄了所有的藝術專長,讓世人嘖嘖深歎,不少人為之惋惜,然而,這不是一種更高的攀登。
藝術作品是心靈的跡化。從繁華燦爛到平靜淡泊,是修心的結果,亦是一種更高的藝術境界。也正因為心靈的超然,才使得他登峰造極,成為了一個純粹的藝術家。
李叔同他擁有著滿腹的才華,最後卻選擇了耳聞晨鍾暮鼓,常伴青燈古佛。世人苦苦追求獲得,因而身心俱疲,李叔同學則了慢慢地放下,因此他越走越遠,走向寬廣無量的世界。
李叔同皈依佛門,並未一時興起的選擇,而是早要端倪。我們從他的一些詩作裏也可以讀到他的歸隱之心。
於1827年作曲的《真摯的愛》,李叔同的新填詞中已有了要養真養足的歸隱之意。
“惟空穀寂寂,有幽人抱貞獨。時逍遙以徜徉,在山之麓。撫磐石以為床,長林以為屋。眇萬物而達觀,可以養足。惟清溪沉沉,有幽人懷靈芬。時逍遙以徜徉,在水之濱。揚素波以濯足,臨清流以低吟。睇天宇之寥廓,可以養真。”
空穀之中,山麓之上,清流水濱,天宇寥廓,在他心中,塵世漸遠。他將身心情懷,都寄予這自然的山穀仙蹤。所謂,身未先動,心已先行。
他更是在《落花》中寫道:
他長歎落花紛紛而逝,他惋惜春光寂寂不歸。春已殘,夢已冷。枯榮盛衰是生命的常態,韶華易逝,朱顏改,青春將不複重來。他從極致的哀傷裏看透了浮華,人生如朝露易晞,命運如白雲藏狗。唯有放下衰容,放下悲苦,放下對青春對命運的執念,才能尋找到的生命中的永恒。
佛的種子,已經在李叔同的心中落下,他的腳步,已經漸漸地踏上了新途,奔向佛光普照的靈魂歸途。
3.斷·西湖出家
《晚鍾》
大地沉沉落日眠,平墟漠漠晚煙殘;幽鳥不鳴暮色起,萬籟俱寂叢林寒。浩蕩飄風起天杪,搖曳鍾聲出塵表;緜緜靈響徹心弦,幻幻幽思凝冥杳。眾生病苦誰持扶?塵網顛倒泥塗汙,惟神湣恤敷大德,拯吾罪惡成正覺;誓心稽首永皈依,瞑瞑入定陳虔祈。倏忽光明燭太虛,雲端彷佛天門破;莊嚴七寶迷氤氳,瑤華翠羽垂繽紛。浴靈光兮朝聖真,拜手承神恩!仰天衢兮瞻慈雲,忽現忽若隱。鍾聲沈暮天,神恩永存在。神之恩,大無外!
——李叔同
斷食給了李叔同靈魂新體驗,每一個夜裏,他仿佛聽到寧靜的心湖裏,有蓮花在靜靜綻放。
那一年的除夕,依舊是燈火輝煌,家家戶戶都在歡慶這吉祥的團圓年。李叔同沒有同家人團圓在一起,而是去了虎跑寺。在這期間,馬一浮的朋友彭遜之,也準備入山習靜。然而,幾天之後,他竟然毅然地剃度出家,皈依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