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為情飛翔:不禁淚雙垂(1)(3 / 3)

張之洞在《勸學篇》中說:“至遊學之國,西洋不如東洋,一、路近省費可多遣;二、去華近易考察;三、東文近於中文,易通曉;四、西書甚繁,凡西學者不切要者,東人已刪節而酌改之。中東情勢風俗相近,易仿行,事半功倍,無過於此。”

這是大多中國學子選擇留學日本的原因,隻是李叔同是個例外。他不是為了政治,更為躋身軍界,他雖一身文學細胞,但這一次,他是位文藝而慷慨赴外。有人說,他留學日本,把現代的話劇、油畫和鋼琴音樂輸入中國。

日本,海那邊的東瀛島國,那裏的春天,櫻花如火如荼地盛開著,一簇簇,花枝爛漫,掩不住的驚世繁華,一片片,花落滿地,抵不住的花香滿園。

花期短促,壯美慘烈,那是如煙花般美輪美奐的稍縱即逝,是浪漫愛情的代名詞,愛她,就帶她去北海道看櫻花吧,給她一場夢幻,還她一生浪漫。

隻是,在李叔同的眼裏,沒有櫻花,沒有浪漫的單純,那裏隻是離中國最近的新思想與新知識的集散地,是他人生的一個中轉站,那時他不知道自己會遇到愛情,沒想到那裏正有一場命定的風花雪月,等他赴約。

那裏,是一個新鮮的地方,是一個與祖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那裏沒有長袍馬褂,沒有麻花長辮,入鄉回俗,早就對舊時迂腐思想極為不滿的他沒有絲毫猶豫,剪了長辮,換了裝束,完全一副西洋人的做派。

據豐子愷回憶,在光緒年間的上海,他還未出國留學,那時他已然是上海灘最時髦的打扮,“絲絨碗帽,正中綴一方白玉,曲襟背心,花緞袍子,後麵掛著胖辮子,底下緞帶紮腳管,雙梁厚底鞋子,頭抬得很高,英俊之氣,流露於眉目間。真是當時上海一等的翩翩公子”。

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那時他是年少多金、才高八鬥的公子哥,自是一副風流倜儻的晚清富家子弟裝扮。而現在,他是遠赴他國的留學生,裝扮自又是另一番光景。

豐子愷回憶說:“我見過他當時的照片:高帽子、硬領、硬袖、燕尾服、史的克(手杖)、尖頭皮鞋,加之長身、高鼻,沒有腳的眼睛夾在鼻梁上,竟活像一個西洋人。這第二次表示他的特性:凡事認真。學一樣,像一樣。要做留學生,就徹底的做個留學生。”

他換了裝束,換了麵貌,換了心境,從一個長袍馬褂的貴公子,變為健康灑脫的留學青年。

初到東京的時候,他住在位於神田區今川小路二丁目三番地的集賢館。雖然在南洋公學時學過日語,但那隻是九牛一毛,想要在上課時完全聽懂有相當大的難度。於是,他找了一個日語語言學校進行學習,加強在口語和聽力方麵的訓練。

在這裏,他方向明確,即進行美術專業的學習。這是他極具天分的專業,他要在文藝救國這條路上堅定的走下去。

天分是夜,人心為根,隻要一個人的信仰不被打垮,在哪都能擁有熱情,堅持對的方向。他就是這樣,依然對新文化救國熱情不減。

他與當時在日本留學的朋友們一起籌劃創辦了一份《美術雜誌》,隻是國之怯弱,當稿件準備的差不多時,日本文部省頒布了《取締清韓留日學生規則》。一切都被擱置,有時候,人在屋簷下,就不得不低頭。

不公平的規則激起了留學生的民憤,罷課、遊行的呼聲此起彼伏,更有學生陳天華蹈海自盡以勵國人。隻是,國微力薄,在日本人眼裏,一切就像小醜的演出,他們不屑一顧。第一次,李叔同感受到了弱國國民的強烈悲憤是多麼的無力。

隻是他還不想回去,他不能兩手空空地走一遭,隻留下屈辱和不屑。他要堅定地留下來,不管那些出言不遜的謾罵和不屑一顧的白眼。

留下了的李叔同,把家搬到了上野不忍池畔的一所小白樓裏。那是一個令人著迷的地方,巨樹擎天,古刹幽深,風景如畫,色彩斑斕。不忍池春夏秋冬,四時風景,各具韻味,春意昂揚的奔放,夏荷婆娑的熱情,秋草凋敝的蕭瑟,冬雪端莊的寧靜……每一季,都撩人心弦。

在美景中,他離群索居,孤獨與寂寞讓人清醒,他沒有親人相伴的春節,他用凍得發木的手寫下一篇篇詩作,為同胞們送去星星之火。

“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他偏愛王維,這段深入簡出的日子,他過的安分,行的坦然。直到1906年的夏天,他罹患肺結核,終於決定回國休養,那時他已經如願接到東京上野美術學校西畫科的入學通知。

人病墨池幹,南風六月寒。

肺枯紅葉落,身瘦白衣寬。

入世兒儕笑,當門景色闌。

昨宵夢王母,猛憶少年歡。

這首《人病》便是李叔同在罹患肺結核後所作的,他病了,磨硯幹了,六月的熱風隻覺徹骨的寒冷。肺枯了,咳嗽不停,窗外紅葉片片飄零。身瘦了,衣帶漸寬,門邊隻有寥落的風景。昨夜夢淺,他去了瑤池,見了王母,一切美好如斯,他回憶起那段少年歡時。

病時總是容易脆弱,容易懷舊,容易想念親近之人,他回家了,越過大洋,跨過萬水,去尋一絲慰藉。

雞犬無聲天地死,風景不殊山河非。

妙蓮華開大尺五,彌勒鬆高腰十圍。

恩仇恩仇若相忘,翠羽明珠繡裲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