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轉眼看著陸鴻凝眉瞪眼的模樣,耳邊還在回想著那一聲霸道狂怒的叱吼,再瞧他身上筆挺的赤色戎常袍、腰間閃亮的金墜,以及那威風凜凜的金沙麒麟配……
他恍然之間竟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以及……壓迫感!
這便是當年那個徘徊在後軍戊字營中,苦等軍官而不得的小泥腿子?
他想起來當時,司馬巽於褚垓兩人為了爭這個後生,甚至在他舉辦的酒宴上踢桌摔盞,怒目相向!
這個混世魔王此時終於皺起了眉頭,也頭一回意識到,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年輕人,已經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將軍,並且曾經和他一樣,也是一方魁首,也曾手握重兵、殺伐決斷,也曾掌管著數百萬黎民……
——這裏的“大將軍”並不是指其官職、身份,而是指其人性、力量、格局、氣度!
是啊,別人不明白,難道他李毅還不清楚嗎?
他雖然著實混蛋了一些,但是對於朝政局勢的變化,以及那些頭頭腦腦們心中的彎彎繞,都是門兒清!
這小子雖然說是罷職、賦閑,可是能讓豐慶帝、太子、臨泉王以及政事堂的大佬們全都為他感到頭疼,全都對他小心翼翼——要麼對其極意拉攏、保護、扶持、借勢,要麼將其視為最大的絆腳石,急欲除之而後快……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有如此“殊榮”!
不是每個人都能同時得到自己同伴和敵人的雙重重視……
當然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一個國家風雨之際的關鍵人物!
李毅終於開始正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了。
他與陸鴻對望了半晌,並且在那兩道咄咄逼人的眼神之下,終於主動縮回了自己的目光,歎道:“你想問甚麼,就問罷。”
陸鴻毫不猶豫地問出了一直糾纏著他的問題:“你到底有沒有叛國?”
“叛國?還沒有。不過這狗朝還需要叛嗎,早晚該葬送在李靚他們手裏!”
李嫣雙眼之中終於撲朔朔地落下了兩串淚水,她開心、欣慰,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她甚至根本就沒理會父親對大周的詆毀,甚至對皇帝的不尊——這些根本就是細枝末節,而且在李毅長久的為官生涯當中,這種損國損君的話,說得還少嗎?
“東萊和東牟守捉,以及海匪的事情,您能不能解釋解釋?”陸鴻繼續咄咄逼人地問,而且並沒有擔心對方會因此而翻臉。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相信李毅會給出一個解釋。
而且這件事他必須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他始終無法相信李毅沒有叛國之心。
因為在這件事情上麵,幾乎所有的證據都對準了李密源!
比如李密源名下的青州永興號,蕭婉與劉德海口中的“李公”,以及平海軍之中各種賬目的指向……
李毅此時卻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顯然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也有些麻煩。
他瞧了李嫣一眼,然後再看看陸鴻,終於說道:“小子,你該知道,不管是在大周左路軍,還是青州行營,甚或這青州都督府,我實際的權力並不大……”
陸鴻點了點頭。
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豐慶帝對李毅一直防範到了一個極致!
當年南唐來攻,李毅雖然帶使持節,並且掛了一大串“大都督”、“大總管”、“大將軍”的名頭,可是到頭來左路軍兩大部分之一的沭河大營,全然不受其掌控,就連青州行營也隻有中軍、右軍、後軍聽其調遣——更可憐右軍楊坤鵬出師未捷身先死,白白折損了李毅一大臂助……
即便是如今,李毅的兵權也因為青州行營的解散而變相地遭到褫奪,青州都督府這邊也派來一位十分難纏的長史宇文歧,將李毅管得束手束腳,半分施展不開!
因此說他實際的權力並不大,也確實並非虛言。
“所以你認為,東萊、東牟守捉憑什麼聽我調遣,那李鈺掌控著海匪,又何必與我通氣?還有,以我做事的習慣,何必遮遮掩掩將那甚麼永興號掛在李密源的名下!”說到此處,李毅的目光之中才顯出了幾分崢嶸霸道。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李密源在經手?”陸鴻難以置信地問。
李毅目光之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點頭道:“我知道你想問,劉德海可是數年之前便在平海軍橫行霸道了,我那好兒子又怎麼會與之接觸罷?”
陸鴻點點頭,不可否認,這也正是當日,他推斷這些事情的幕後推手是李毅而非李密源的最大理由!
“你應當知道神都有個起秀幫罷?你也該知道,那群少年王的大哥就是李密源。他也是起秀幫的首創,以及第一任首腦……當年從庫部司倒騰出八千套製式兵器、甲胄,就是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