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落愣住了。
先生在他的眼中到底是什麼形象他很難描述。與哥哥相處,他很溫和,與書院先生們相處,他很開朗,與村民相處,他很低調,與自己相處,他很可惡。每一麵都是他的真性情,每一麵都不做作,每一麵秦雨落或多或少都很熟悉,都曾見過。
但是在先生說完最後一句話時,秦雨落覺得好像這一麵,才是真正的他。
很高,很遠,很像天邊那座山,每天環繞著風,沐浴著雨,享受著陽光,告別著晚霞,坦蕩又巍峨,平凡又壯闊。
於是,難以體會更難以表達此刻先生給他一種什麼感覺的秦雨落,開始在識海的那副圖案中,落下了第一筆,橫。
秦文墨依然在前方走,每一步都很慢,很穩,很安靜。
少年落下了第二筆,平。
天上再次爆出的一陣閃耀光芒,讓秦雨落想起了塔中那道在自己麵前不遠,攜惶惶天威而至,震驚百裏之外的雷霆。
少年落下了第三筆,豎。
掩蓋在雷聲雨聲之下,隱隱約約,遠方傳來了哥哥的鐵錘撞上鐵氈的聲音。
少年落下了第四筆,直。
然後是第五筆...第六筆....第七筆.....
漸漸的,秦先生從在前方領路,變成了在後麵跟隨。
他撤去了神通,任由少年淋濕在風雨之中,而少年毫無察覺,仍是筆直的向前走。
........
從中午,走到了傍晚,從暴雨,走到了天晴。
當少年走到了離村很遠的麥田中央時,醒了過來,因為他想到了那片黑暗世界,那片將自己困住恒久歲月,永遠寒冷,永遠孤獨,讓他深深恐懼的地方。
回過身,一臉困惑的看到先生正微笑著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他猶豫了一下之後,便再次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風夾雜著泥土的濕氣緩緩吹過......
夕陽將血紅的光芒遍灑在一望無際的金黃麥田上......
一縷月牙淺淺的勾勒在天邊......
黑雲仍然在遙遠的東方傾軋著大地,卻成為了那道完美彩虹的最好背景......
少年閉起眼睛,靜靜的聽,靜靜的在識海裏觀察著這方世界與那片黑暗空間。
良久之後,終於堅定的落下了一筆,圓。
.......
天地間一片靜穆。
隻有剛被清風壓彎了腰的麥子搖晃幾下之後,抬起了頭。
秦雨落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纖細的麥芒,又緩緩把指尖舉到與眉平齊,睜開了眼。
......
一道蜿蜒曲折的黑色閃電赫然出現,由指尖而起,由星海而終。
......
天重皇宮之內,秦允過端起茶盞美美灌了一大口,一臉輕鬆的看了眼自己剛剛落下的那枚黑子後,得意的衝對麵正在沉思的齊聖挑了挑眉。突然,口中的茶水再次猛然噴出,夕陽之下,棋桌之上,出現了一道和東方天幕上一模一樣的“完美彩虹”。
但對麵撚著一顆白子滿身狼狽的男人這次並沒有謝主隆恩,也沒有拂去臉上的汁液,而是緩緩站起身,扭頭看向西南方。
北崇國君批閱奏折的禦筆停在了半空,良久之後,一滴黑墨悄然落下。
正在欣賞殿下一片鶯歌燕舞的南舜皇帝突然大發雷霆,掀翻了桌盞,大吼道:“又一個!老天你是瞎了眼嗎!”
神凰宗一處密室之內,有人睜開了雙眼。
禁步山山巔的躺椅上,一個披著淩亂長發的中年男子放下了輕鬆搖晃的二郎腿,坐起身來。輕輕一個彈指,一柄飛劍從山穀之中飛掠而至。
就在這一瞬間,一塔二宗三王朝以及其餘四處合起來被人們稱為“十方聖地”的神聖所在,紛紛有人因為一個相同的原因,做出了不同的反應。
李初八正要落下的鐵錘仿佛凝固在了空中,他一動不動的保持著舉錘之姿,仿佛變成了一個雕塑,通紅的爐火還在燃燒發出劈啪爆響,鐵氈之上一塊漸漸顯出形狀的巨大金屬正放出熾熱的光芒。
半晌之後,他放下了鐵錘,走到院中對著仰望天空的陳成說:“師父,我不想鍛刀了。”
陳成收回目光看向他,緩緩道:“有些不公平。”
“但作為您的徒弟,首先,我是一名神匠。”李初八堅定的望著師父的雙眼回答道:“一名神匠,在感覺到這樣的東西之後,是不可能再想著先鍛造出其他事物。”
後者思考良久後,點了點頭。
見師父同意,李初八轉身回到鐵氈旁,毫不猶豫將辛苦錘煉了數年之久的巨大金屬,狠狠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