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兒淡然橫了我一眼,終於沒有再說下去。
積雪終於消盡,早春的枝頭冒出了嫩芽,蟄伏了一冬的紫禁城也如冬眠覺醒般煥發了一些生機。
趁著宮裏沒什麼事情的時候,我又去探望了靛青。
小小的瓦罐裏滾著一些白粥,小海子本來正看著碳火,見我進來正要請安,我連忙打了個手勢製止他。
靛青坐在一旁的塌上,目光空洞地看著我步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們就吃這個?!”我看到瓦罐裏除了白米什麼都沒有。
“能吃到這些已經很好了。”小海子笑的有些尷尬,“以前都是吃些人家剩下不要的,這個好歹還是口熱乎的吃食。”
我看了一眼靛青,她正細心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安靜怡然。若不是衣著汙穢和上次無緣無故的攻擊我,任是誰也不會相信她已經瘋了吧。
這些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躲在這裏沒有被發現?
“你們”,我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到:“你和她一直住在這裏?”
小海子點點頭。
“一直沒有別人發現?”我不死心,藏個大活人在這裏這些年,要說沒有人照應著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裏平日裏不會有人來。”小海子回到,“姑姑有所不知,這座宮宇後麵是亂葬崗。”
猛一聽到亂葬崗,我不由得打了個機靈。
“早年的時候,發生過幾次地震,這座宮宇就被損毀了,因為臨近亂葬崗也就沒再修繕過。”
亂葬崗不是一些犯了宮規被打死的宮人就是無親無故死後無人給收屍的孤苦人,住在這樣的地方他們就不怕麼?
“姑姑放心就是有葬屍的人,他們也不敢從殿裏走,都是由後山繞過去的。”小海子誤會了我的擔憂。
聽到他這麼說,我不覺有些意外,下意識問到:“為什麼放著近路不走偏要繞遠路?”
小海子嗤笑了一聲,“他們都說這裏鬧鬼,不敢來呢。”
大白天提到鬼我也是怕的,特別是在這個破敗的宮宇裏,仿佛所有的廊前簷下都藏著能蠱惑人的魂魄。
“你們不怕麼?”我極力保持著鎮靜,可聲音還是有些發抖“心裏沒鬼怕什麼?即便是有,相信他們也比有些人要善良許多。”小海子垂下頭,細細攪和著瓦罐裏的白粥。
嫋嫋的鍋氣飄散開,滿室都是白粥的香味。靛青也被這香氣吸引,抬起頭向我們這裏張望。
她的臉已經被洗的很幹淨,露出原本姣好的麵容。
恍然間我有種驚豔的感覺,雖然她的臉略顯蒼白,卻絲毫不折損她的美,相反卻多了楚楚可憐的意味。眼睛黑而亮,鼻子小巧筆挺,嘴巴微微翹著,靜默的時候都像是在笑。確實是很討巧的長相。
腕伸郎騎上,何處不可憐!任憑是哪個男子也是難以抵擋這樣嫵媚的女子吧。
“靛青她怎麼會在這裏的?”我收回目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畢竟她也曾經是胤禩心儀的女子,差點被指為側福晉的女子。命運就是這麼可笑,昨天還是一個水晶杯今天就碎成了渣子無人過問。“她不是被放出宮了麼。”
小海子不敢抬頭,從他緊握的拳頭可以看出,他應該在糾結要不要告訴我真相。
“進了紫禁城的女子,哪有那麼容易出宮的。”小海子居然發出一陣冷笑,“不過是掩人耳目,宮人們又有幾個能熬到平安出宮的?!”
他說的一點錯也沒有,除非有主子的恩典,要不多半都會隕毀在厚厚的紅宮牆裏。
”是奴才把靛青姑姑藏匿在這裏的。“小海子雖然猶豫了片刻,卻還是對我說了實話。至少我認為他說的是實話。
”當日靛青姑姑投湖尋死,眾人打撈了半天隻撈到她的披風和鞋子。紫禁城裏麼,死個人又能算得什麼大事,不過是埋了個衣冠塚了事。“”那她的家人都沒來認屍?“好好的活人就在眼前,我卻隻能生生說成認屍。
”靛青姑姑本是藍旗的格格。她的父兄卷入重案,舉家都被流放,能來認屍的隻有一個叔叔和嬸嬸。偏偏叔叔嬸嬸也是隻認得錢的,給了銀子就算是沒有屍身也是能含混過去的。隻說成靛青姑姑犯了宮規,畏罪自戕,被埋在亂葬崗了。本來她叔叔還是要個說法的,無奈還是她嬸嬸厲害一些,多要了銀兩也就不追究了。“”若是來日,她父兄回來呢?一定要認回她呢?該怎麼辦?!“小海子的聲音澀澀的:”不會回來了。除非……“”除非什麼?“我追問道。
“除非有人給他們翻案。”
聽了小海子的回答我不禁有些灰心,她父兄卷進的重案我是有過耳聞的,不過是受了文字獄的累及。但若想翻案,就一定要等到改朝換代,將來雍王會替他們翻案麼?藍旗本來就不是他的嫡係,指望他不太可能。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就是胤禩,但是胤禩也會是自身難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