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此地做什麼?“藕官聽到我發問,立刻辯解道:”奴婢是托海公公將月錢帶給奴婢的娘老子。“我又看向小海子,小海子畢竟在宮裏混了些年,早就收起驚慌,朗聲回到:”奴才和藕官是同鄉。藕官入南樂府後沒法再照顧她的娘老子,就托奴才把她的月錢偷偷送出去一些給她娘老子養老。”
這個辯白似乎沒什麼破綻。
見我沉默不語,藕官接著說道:“是奴婢懇請海公公幫忙的。”說完,一雙丹鳳眼就往小海子臉上瞟。
小海子微微低頭,並不看藕官。
我也不想深究這個問題,姑且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
榻上的靛青依然沉睡著,頭發垂了下來,露出光潔的額頭。雖然她的臉上已經蒙上了灰塵,卻仍然能窺見當初的姣好容顏。
“她……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小海子聲音黯然了:“她早就瘋了。”
原來她才是靛青,我一直想找到的靛青。
可惜她瘋了!
也許瘋了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結果,躲在這樣一個沒人踏足的宮宇裏苟延殘喘。外麵發生了什麼都不能再傷害她。
不知不覺中,秋分漸起,呼呼刮了幾場風後就飄下了雪點子,和著一些冰碴打在窗楞上。
夏末的時候,芸兒就病了,太醫來診斷過後說是憂思過度,要好生將養,若不然恐會坐下病根。
芸兒就以要安心養病為由,裁剪了本就不多的伺候宮人,隻留下兩個做雜事的小宮女,連太監都沒再留下一個。
爐子上的藥溫好了,我小心地捧到榻前,用銀勺子輕輕攪了幾下,正準備喚芸兒起來。卻聽見長街上似是有很多人咚咚地跑著,腳步紛遝淩亂。
我不由得皺起眉頭,這裏離乾清宮並不遠,這些奴才們怎麼這麼沒規矩,就不怕驚擾聖駕?
正要差人去看看是誰這麼無視宮規,卻聽見雲板的聲音一下一下響起,重重地敲在人的心上,我莫名地恐慌起來。
一個太監跪在了宮門口:”稟貴人,皇太後薨了,皇上令合宮守喪。“說完這話,又急急跑開去別處傳旨了。
手中的藥碗差點傾倒,我連忙放在一旁的幾案上。
芸兒已經醒了,她瞪著迷茫的眼睛愣愣地看著我,”剛才夢見太後了,她看著我什麼也不說,隻是看著我。“我顫抖著聲音說道:”太後剛剛薨逝了。“芸兒的眼裏似乎燃氣希望的火種,可隨即又像是明白了什麼,那簇火苗隨即就熄滅得無聲無息了。
整個紫禁城都被白色的悲哀籠罩了起來。
放眼望去,滿處介是白,刺目的白。
白的挽幛,白的宮燈,白的衣衫,就連人的臉都是蒼白的。
太後的梓宮就停在壽康宮中,有僧人和道士輪流做著法事。
壽康宮外依次跪著先帝的太妃太嬪,熙帝的妃嬪。
芸兒跪在隊伍的最尾,孱弱的身子在瑟瑟寒風裏更顯的單薄。
”小主,“我對她耳語道:”若是受不住了,就到暖閣裏休息一下,等下還要哭靈。“芸兒淡淡搖搖頭,”太妃太嬪們都還跪著,德妃宜妃也都跪著,我怎能獨自去暖閣裏?“”皇上也病著,今日是不會來了,許是要等到明日起靈時才會來,小主靠在奴婢身上休息一下吧。”
芸兒固執地搖了搖頭。
太後的梓宮靜靜地停放在殿中央,縱使生前萬般榮耀,如今也不過棺槨容身而已。
殿外搭著靈棚,靈棚裏還籠著一些火盆,跪在那裏的太妃太嬪並不算辛苦,熙帝的嬪妃是按等級依次跪下來,而芸兒就跪在隊尾,跪出了靈棚之外。
前幾日下了雪,到此刻都還未化淨,入夜後更是在地上結了一層冰渣子,即使隔著拜墊也能感覺到濕寒陰冷。
終於熬到了三更天,聽到長鞭擊地的聲音,熙帝駕臨。
本來漸息的哭聲又突然響徹了夜空。
芸兒沒有哭,直直地跪著,死死盯著太後的棺槨。我怕她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不由得抓住了她的胳膊。
這種場合,無論有多大的恨意都要忍耐,後宮裏所有的人都不是為了自己活著的。
芸兒輕輕吐出兩個:“放心!”
聲音冷絕,不帶一絲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