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一聲輕輕呼語打亂了皇後微扶額首的假寐。靜若時光止息的儲福宮忽然悄悄多了一重人影,皇後若有若無地睜一睜雙眸,沉下憂心,問,“何事?”
“回娘娘,”低眉折腰的人影道,“皇上已下旨搬師回朝了容,容昭儀還是不明去向。不過營中探子來報,皇上回朝之師要繞行青州,不知有何深意。”
皇後依舊扶首,隻是手上輕顫,且一閃而逝,“之穎,”她不動聲色地發號施令,“把人帶下去,賞杯美酒吧。”
人影驚恐,叩首如搗蒜,“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皇後不以為然,“命是你自己的,既然你掙不了,本宮也無能為力。”宮門輕快地一啟一合,亦如人影輕微地銷聲匿跡。之穎沾手不落血腥,迅然回了皇後近側,給她舒一舒頭穴上擰死的神經,“娘娘別再煩心了,容昭儀隻是不明去向,或許再也不回宮了也說不定。”
皇後淡淡置之一笑,如癡人說夢,“嗬,皇上對她寵愛有加,她若是不追名,不逐利,願意拋下宮中的錦衣玉食就好了,可她,且不說她,但凡世間女子也不會蠢笨至此吧?”
青州城下,王公公運籌帷幄,隨行小吏人仰馬翻,“快,快,快,把車裝整好,馬喂好了嗎?”他炮語連珠地指指點點,“皇上可都等著呢,還不快把娘娘的行李裝車,一個個都沒吃飽飯嗎?”
藍澈和趙甫成一一睇了一眼王繼恩,側首相望莞爾,“娘娘一路小心,”趙甫成垂下眼眸,低低道,“微臣此前還質疑皇上為何派遣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公公來迎接娘娘,如今卻也明白了,以王公公的性子,娘娘此行必將安然無憂,微臣也就放心了。”
藍澈附和道,“那是自然。繼恩在宮中資曆深,也有他的過人之處,否則皇上也不會這般信任他。此去一路所經州縣府衙,無人不知曉他乃皇上跟前紅人。隻有他和本宮同行,他們才能猜到皇上已知曉假旨一事。就算有人要向本宮下手,也將多有忌憚。”
“娘娘答應微臣之事,可還記得吧?”趙甫成念念不忘。
藍澈允首許諾,“本宮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去辦,隻是采奕要不要見你,本宮實在無權左右。”
趙甫成淺淺一歎,“微臣明白,待微臣回京述職之際,自會找家父問個明白,給采奕一個交待。”
兩人依依惜別,初晨怡人的暖日下,他們長話短說,然後,分道揚鑣。
“娘娘,前方有家客棧,將近正午,咱們歇歇腳,吃個飯吧。”和駕者並行齊驅的王公公輕輕撩上車攆之簾,探首試問。
藍澈也就顧然窗外,除去她的養尊處優,仆仆風塵沾染著餘下護衛的衣襟,若有疲憊之態,“那就暫且歇歇腳吧。”
滾滾車轍臨近客棧而止,王公公有意先跳下車,攙扶著藍澈款款而下,然後大呼小叫著,要五六個護衛團團圍著她,左擁右簇地,藍澈甚至有些舉步維艱,好歹入了客棧之門。看得目瞪口呆的店小二忘了迎來送往,叫王繼恩尖聲一喝,他才立即貓腰上前,口吻謙和,“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快裏邊請。”
藍澈優雅從容地獨坐板凳,回顧恭立身後的王繼恩一眼,“把他們都叫進來一起吃吧,這兒不是宮裏,不用那麼拘謹。”
“這……”王繼恩遲疑道,“這好像不太合規矩吧。”
藍澈印上淡淡的笑靨,“無妨,他們都兼程趕路一上午了,若是沒吃飽飯怎麼有體力保護本宮。你也別太緊張了,坐下來同本宮一道用膳,順便把寇準也叫上。”
王繼恩謹言道了諾,卻又坐立不是,不似寇準堂而皇之地比鄰娘娘而坐,還一度越俎代庖,開口吩咐小二,“我們這桌就要些清淡的飯菜,那些兵大哥每桌多要五斤醬牛肉和一盤燒雞。”王繼恩從旁聽聞著,臉色鐵青至無以複加,若不是寇準審時度勢地添了後半句,“娘娘您看這樣可好?”他必然拍案而起,要他知曉些君臣之道。
無奈藍澈竟一點架子也未見,一如既往隻是輕言,“挺好的。”
王公公就悶悶不樂地擇了角落,暗暗張耳捕捉著娘娘和寇準的言笑晏晏。
“娘娘此行回宮之後,可有什麼打算?”寇準問。
藍澈凝思幾許,拾眸緩緩一睇寇準,“唯靜觀其變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