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誰乍然關掉了暮光,蔽去了星月的夜深沉中彰顯著壓抑,忽然有一些悉悉索索的響動,猛地聽聞上去,卻像是守夜之卒的交替,摩肩擦踵之音附著著幾聲漫不經心的玩鬧,驚上一些深深寂寞的夜中偶有的漣漪。
方才接手當值之任的士卒嗬欠連連,仿佛漫漫修遠長路僅僅隻踏上寥寥幾步而心猿意馬,瞳孔裏依然泛著濃濃睡意,沒有人注意到了不遠的營帳外側,一隻弓弩藏頭露尾,小心翼翼地瞄準他們波瀾不經的心髒。
“咻”地一支暗箭飛馳,門禁上的小卒首當其衝地失聲仆倒,然後不及前後呼應的同僚有何失措之舉,他們已接二連三地共赴黃泉。
文錦手持弓弩從隱秘的營帳後側輕步疾行,一麵左顧右盼著,一麵溜身入了營帳之內。
“皇上”他壓著嗓子眼,聲若蚊蚋道,“快跟我走。”徹夜無眠的皇上頂著粗厚的黑眼圈,亦如驚弓之鳥,“你沒有把耶律楚原招來吧?”
文錦利索地割斷了皇上身上的麻繩,扶著痙攣的他立了足,道,“皇上放心,末將的良駒就在營帳外等候,皇上獨自先走,末將斷後。”
他們如臨深淵般步步為營,總算安然摸至營帳外圍,文錦援手皇上登立馬背,就要揚手拍下馬屁股,鳴角之聲猝不及防地奏響,接著有人以一達十,十達百的速度呐喊著,“宋朝將軍和皇帝跑了,快追!”
文錦不再遲疑,舉手策馬叫皇上先行離開,而倏忽之間,重重遼軍圍上,阻去了他的進退之路。文錦悠悠拔劍出鞘,眼底透著大義凜然的冰冷。疲於亡命的皇上驚魂未定,一味的狂奔之後,他竟在密林迷失了方向。遠遠的枝丫叢中閃著一束火把的微光,他想呼求又心下尤離,可懼來者不知是敵是友。直到一抹紅色旌旗之影漂浮而至,他才似塵埃落定,張口大呼,“來人,救命!”
“好像是皇上的聲音。”不知誰敏感地接語道,“在那。”火把櫛次鱗比地宛若蛟龍遊近,通透火光下,皇上落魄的臉色不失威嚴,叫踐花夜來的武功群王趙德昭不寒而栗。他急不可遏地下馬拜服,口中靡靡而言,“末將救駕不力,還望皇上恕罪。”馬背上的皇上居高臨下,吐納著不悅,“好了,劉將軍為救朕離營,涉險斷後,你們快去支援他。”
趙德昭煞然有些錯愕,抬上的眼角中疑惑滿盈,良久不曾動身,似乎欲言又止。
“還不快去!”皇上揚聲嗬斥。
趙德昭亦不再懈怠,匆匆留下二三十人護駕,自己則率了餘下的部眾馬不停蹄地直闖遼營。
文錦以一擋百,廝殺可酣。忽然萬箭齊飛,自他身側繞行而過,一舉中的地助其解了圍堵之困,接踵可聞錯綜複雜的馬嘶,馬鳴聲。文錦驀然回首,看見趙德昭迎麵飛奔而至,伸手示予他,他也就援手相握。一個用勁甩蕩,文錦已安然跨立德昭身後。
“撤!”趙德昭馭馬離去,果斷地發號施令。
混沌未開的夜裏,曇花初放,肆意搔首弄姿,一舒孤芳自賞的冷傲情愫。藍澈凝望著翦除了月影的夜空,一時怔愣,竟不覺有腳步聲點點迫近。
“娘娘為何心生憂傷?”趙甫成的破口一問驚了藍澈,她移下憑欄張望的眼色,輕輕睇了他一眼,強顏歡笑道,“皇上還不知安危,本宮自然憂心。”
趙甫成嗤嗤低頭莞爾,“劉將軍一去三五日,娘娘皆夜不能寐,甚至無心一賞曇花之幽,隻心存憂思,恐怕心之所係另有他人吧?”
藍澈不動聲色地死死盯著趙甫成,不疾不徐道,“趙三公子,禍從口出,有些揣測還是放在心底的好,以免遭人滅口。”
趙甫成無以敬畏之態,碎拾幾步輕輕一睹缺月之空的暗淡,若有唏噓,“娘娘大可不必危言聳聽。微臣和采奕也曾有過惺惺相惜之情,又怎會不知彼此傾心時的溫柔眼神呢。倘若真心愛一個人,是難以掩蓋骨子裏萌動的各式感覺的,或是心愉,或是憂慮,或是激越,亦或是平靜。微臣隻不過是個明眼人,所以看到了能夠看到的東西罷了。”
藍澈不由多看了趙甫成幾眼,心下忽生嗟歎,“趙三公子和采奕青梅竹馬,為何會至如斯這般結局?”
“說到底是我們情深緣淺。”趙甫成追憶往昔,“李家雖是晚唐貴胄,可畢竟家世敗落,而家父官運亨通,自然越發瞧不上采奕,屢屢勸我另謀良妻。為此,我與家父常有頂撞。無奈皇上登基之後,對李家多有苛責,終於一紙詔令,要李家抄家獲罪。采奕自此便下落不明,我多方尋覓無果,也隻得作罷。不久,家父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我死活不從,可府中上下皆私下傳言,稱采奕早已遠嫁他方,我才心如死灰,答應了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