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似乎自有冥想,心不在焉地胡亂點點頭,目中卻留予一瞥餘光定格王公公身上,道,“娘娘無招勝有招,確為上策。”
王繼恩不以為然,欲要插嘴謾言,但聞門上有悉索之聲,乍然吸納了堂中的各色目光。兩個過客叫門上禁衛正色攔下,“這裏我們包下了,到別處去吧。”
一左一右的過客大概叫其內擁擁攘攘之景震懾,卻依舊不改腳下的停駐,麵有難色,乞憐道,“兵大哥,我們二人從幽雲一路奔來,實在饑渴難耐,這附近又隻有這一家客棧,能不能行個方便。”
“你說你們從幽雲而來?”藍澈陡立其身,回過半張側臉依依問,“那你們可曾看見遼宋大軍?如今形式如何,已然再度開戰了嗎?”
兩人麵麵相覷著,大概是藍澈的炮語連珠叫他們有些無從作答,他們靜默了須臾,引得與藍澈如影隨形般也不懈地矗立著的王公公大為不悅,咋呼問,“我們主子問你們話呢,怎麼,沒聽見嗎?”
藍澈揚手輕輕止了王公公之言,盈盈幾步靠近他們,柔聲道,“兩位大哥如果不嫌棄,就請裏邊坐吧。”
一味掩耳啖食的寇準朝旁空了兩個位子,被審時度勢的過客填補。“依兩位大哥的衣著看來,想必是宋遼境上的買賣人吧。”寇準囫圇下咽,輕描淡寫問。
其一過客誠惶誠恐點點頭,悄悄張望藍澈一眼,道,“我們倆兄弟都是開封府人氏,常年跋山涉水到這邊境上換一些契丹人的牛羊皮毛,再回開封兜售,剛才這位夫人問話,在下一時還未反應過來,還請夫人恕罪。”
藍澈輕輕淡淡地含眸淺笑,搖了搖頭。他就卸下了些拘束,接踵又道,“幽雲之地未再燃戰火,倒是聽聞宋遼已然休戰,我大宋皇上率領雄師回朝去了,不過一路曲折繞遠,倒像是要經青州再圖西進。”
“此話當真?”王公公兀然有些不以為信,追問。
另一過客接二連三直呼,“對對對,朝廷的軍隊開拔了,哥,那日你去藥鋪抓藥時,我在街邊看到他們了,浩浩蕩蕩十幾萬人馬,還有一個將軍,威風凜凜的,騎著一匹大白馬。”
藍澈忍俊不禁,漫不經心側目瞧著王繼恩,徐徐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在這客棧歇下,你找幾個可靠的人去傳話,然後安心以待聖駕吧。”
方才一勺羹湯入口的弟弟連連嗆聲咳嗽,猛地掛落了勺子,問,“你,你們是……”
藍澈噓言不語,卻是平易近人之姿默然允實了他的猜想,又朝王繼恩吐納一語,“還有,別太緊張了,你要打擾了過往商旅投店才好。”
王繼恩低眉順眼,一一允諾。
藍澈若懷有隱秘心事,棄下僅僅輕嚐幾口的小菜,攜塵歸去高高居上的閨閣,又臨階暫住,囑咐著王公公,“我累了,先去房中歇歇,你們都別來打擾。”
獨倚窗下望盡浮嵐暖翠,藍澈悄歎一聲。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她情不自禁地開口自言自艾,“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不想門庭之外竟有靡靡一語遙相呼應,“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藍澈大驚失色,匆匆回眸顧盼,“寇準?本宮不是說過別來打擾嗎?”
寇準不慌不亂,依然抬步漸漸移近藍澈,“娘娘切莫動怒,草民是來一解娘娘心事的。”藍澈又匆匆回首留戀窗下肅然之色,喃喃念念,“本宮沒有什麼心事,就不勞寇公子費心了。”
寇準飛上一閃而逝的謾笑,“娘娘為何突然憂心,又為何下令停駐客棧,草民心知肚明。可躲得了初一,又豈能躲過十五。既然當初娘娘決意回宮,就該想見有朝一日的處境。娘娘心事昭然若揭,被草民看穿了並不要緊,可王繼恩是個老狐狸,若是被他看出了端倪,再傳到對娘娘別有用心之人的耳朵裏,然後借題發揮,娘娘和將軍的腦袋可將不保了。”
藍澈兩頰印著深深紅痕,大概是被一語道破後的深深心惶,她以手拂麵,輕問,“依寇公子之見,本宮日後在宮中該如何自處?”
寇準蹙眉,又錯落幾步探近藍澈耳畔,俯首一言以蔽之,“反擊為上,絕不可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