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皇後,凝兮站在景春宮外,看看天,有遙遙地看向林府的方向。那裏,畢竟是她生活過的地方,雁過尚且留痕,何況是有感情的人,她心裏不會一點感觸都沒有。
遠處秋風拂動林木,恍恍惚惚的,她似乎看到林修治的臉,他溫柔和暖地笑著,眼睛裏盡是寵溺疼惜,口中叫著他的“兮兒”,忽而那張臉又變得猙獰扭曲,眼中幾乎要噴出火光,隻憤怒地瞪著她,罵她是個騙子。
凝兮忽而也憤憤,他自己就是個虛偽的大騙子,怎麼敢這麼說自己,他以為自己很稀罕冒認林凝兮的身份做他女兒嗎:“說我是騙子,你自己又如何!你林家的富貴,是踏著多少人的屍體得來的,你們算得清嗎?為保全你自己的家人,你和宋家逆賊狼狽為奸,為虎作倀,這些年來害人無數,林修治,每每想到我曾認賊作父,都會讓我無比惡心。如今我手段再髒,也不過是為自己的家人討回一個公道,否則,你林府我決計半步都不會踏進,更遑論做你女兒,受你照顧!”
景春宮的宮人初時見凝兮眼睛直直的,一個勁兒往往外頭走,就覺得有些不對,然而那是公主,無論做什麼她們也不敢攔著。可是,等到後頭,聽了凝兮撕心裂肺地怒斥,才知道事情真有不妥,膽子小些的被嚇得不敢動,有膽子稍大的過來輕輕扯著凝兮的裙角,希望能叫醒她。
“公主?公主您怎麼了?可是要奴婢去宣禦醫?”
“公主,您可別下奴婢,您這是怎麼了?”
凝兮終於在幾聲焦慮而急促的叫聲裏回了神,仔細看,遠處風還是風,樹還是樹,哪裏還有林修治的那張臉在?
“我沒事,你們都退下吧,今天這件事不許對任何人說起!”凝兮尷尬地咳了兩聲,不自然地打發走了她們。
看著宮人小心退下,她忽而又想起一事,叫住了掌事的那個:“林家沒了,林府的奴才近些日子就會被發賣,你出去一趟,把一個叫茗清的小姑娘贖買出來。還有,記得把賣身契交給她自己處置,她要走你就隨她,再多給她留些銀子,如果不想走,你就把她帶進宮裏來。”
茗清終於還是離開了,她對林凝兮有親近之意,依賴之情,不等於說對馨雅公主也有。上次在林府見到的時候,那種疏離感和和畏懼感已經產生,正要到等級森嚴的宮裏來,那樣綿羊般的性子總是不好過。
十月中旬,西夏又一次攻打大周,理由很簡單,攝政王府太醫偷聽王府機密後出逃,被大周收留,而大周抵死不放人甚至根本不承認。
凝兮心裏清楚,李樽佑野心勃勃,想吞並大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要動手多得是理由,並不需要特意放出個禦醫來,還是當初救過她的那位禦醫,讓她有機會救回沈摯楓。他對她,這是施恩了。
趙之棟領兵,從來都是元帥,唯這次,是作為前鋒出兵,趙摯枟給他作副手。這是皇上的意思,一來,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們這樣正合了那句古話,二來,趙之棟隻有一個兒子,都說虎父無犬子,將來也必定要做將才,皇上有意讓他多曆練曆練。可是明眼人都明白,趙摯枟是趙府嫡子,隻有他們父子都陣亡了,趙家才能徹底毀滅,餘下的趙家軍本就被整治得七零八落,再沒了主子,也就是真正的散了。
戰場腥風血雨的時刻,大周皇宮,凝兮難得露出了笑臉,在西夏太醫的幫助下,沈摯楓終於醒轉。雖然身子還是虛弱,好歹睜開了眼睛。
沈摯楓醒來的時候,凝兮剛出去用午膳,是以,第一個發現他醒了的,是那個西夏太醫。他對自己的醫術從來都自信得很,很是看不慣宮人一副見鬼了的樣子,臉上幾分得意,幾分不耐煩:“駙馬醒了,你們還不快去稟告公主?”
凝兮幾乎碰翻了一桌子的碗碟,等到她跌跌撞撞來到內室的時候,看到沈摯楓正微笑著看向她,這才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摯楓,我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