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裏,一群花團錦簇的新嫁娘驚恐地擠成一堆,有的在小聲哭泣,有的放聲嚎啕,把個粉臉弄得花花綠綠。
孫公公在縣令的陪同下,挨個兒看過去,竟沒看見一個合意的。他氣惱地一揮手,轉身出去了。
“怎麼都是些這麼難看的女子?漂亮的都在哪兒?”孫公公一想到自己可能完不成任務,急得眉間起了個“川”字。
縣令怯怯地點著頭,腦子一轉,計上心來。他附在衙役耳邊說了幾句,兩衙役匆匆走了。縣令又對孫公公耳語了幾句,孫公公點點頭,忽然間開懷大笑起來:
“好你個狗頭,能想到這點子。不錯,不錯。”
“謝公公誇獎,謝公公誇獎。”
矮胖縣令的肥臉上浮起了一層笑,仿佛湯上蒙著一層油,看上去讓人膩歪。
村子前,萬貴正勉為其難地跑著。看樣子,他已累壞了。他坐在一截樹樁上歇了口氣,聞聽村中有鼓樂傳出,急得大喊:
“英華,不要嫁貞兒呀,不要嫁!”
他繼續踉踉蹌蹌地跑著。跑到村口,看見一頂花轎過來,他一邊喃喃著“完了完了”,一邊撲上前去攔轎。
“女兒,女兒,你不能嫁呀!”
他喊著,不顧一切地掀開了轎簾,裏麵足有三十九歲的老新娘羞得將臉一蒙。邊上的人打的罵的全有,萬貴也不管了,拱手作了兩個揖,又去攔下一輛轎子。
“老萬,你女兒的夫家在那邊,你糊塗了呀?”
還好,這支接親隊伍中的喜娘認識萬貴,她朝旁邊的岔道路指了一指,高聲說道。
“謝謝,謝謝。女兒呀,你可別拜堂啊!千萬別拜堂啊!”
萬貴嘮叨著,提了一口氣,氣咻咻地繼續往前跑去。
“喂,新娘子,你快下來呀!”
一棵大樹下,站了一溜人,大家此起彼伏地喊著,有的跺腳,有的拍手,還有的往樹上爬,目的隻有一個:讓坐在樹枝上的新娘子萬貞兒下來。
“天哪,這丫頭,這麼淘氣!看,拜天地的吉時都快過了,這可怎麼好呢?”
新郎是個半大小子,有些兒傻。此刻,他也站在人群裏看熱鬧,可把他爹氣壞了。老人跺著腳,恨恨地嘟囔著。誰知新郎聽了爹的話,卻傻嗬嗬地笑,氣得他爹舉手要揍他。
“喂,新娘子,再不下來我可要讓毛毛蟲咬你的腳趾頭了。”
喜娘也生氣了,在下麵喊著。貞兒見上樹的人朝自己逼過來,趕忙又往更為纖細的樹枝上挪去。
“小心小心,要摔下來了。”
喜娘為她捏了一把汗。爬樹的人則累得冒汗。但他卻不敢再過去了,怕樹枝會斷掉。
“喂,貞兒,你說,為啥不拜天地啊?”
他笑嘻嘻地問,貞兒眨巴眨巴眼睛,脆生生地說道:
“我爹說了,要讓我去京城伺候皇上,我不成親。”
此言一出,滿場俱靜,接著,又是一片喧嘩。新郎父母捶胸頓足:
“這麼淘氣的野孩子,以後怎麼管得住嗬!”
正在這時,大汗淋漓的萬貴闖了進來。
“親家公,親家母,這親,咱不成了!貞兒,下來吧!”
萬貴抹著汗,大聲地說道。樹上的貞兒一聽,“哧溜”一聲下來了,小臉上俱是歡喜的笑容。
萬貴家中,紅對聯已撕去,陪嫁的嫁妝也物歸原處。英華正在剁豬草,一邊剁一邊抹淚:“你這樣子,叫我怎麼做人?女兒都過門了,卻讓你給拉了回來。以後嫁不出怎麼辦?”貞兒已脫去了新嫁娘的花衣服,坐在院子裏幫祖母搓麻繩。萬貴坐在一旁,時不時地在她臉上親上一親,逗得貞兒“格格”地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