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飲茶環境,以自然為主,竹林茶會,已經是清幽之至;宋代以園林為主,茶會聚會,幽靜處,又有熱鬧;明代追求人為的精致,飲茶環境都精心布置而成,插畫,芭蕉,修竹,盆景,各種潔淨清雅的花品,都是不可或缺的眼前風景。
無論是追求怎樣的環境,茶,才是唯一的靈魂和主宰,文人們在這樣或那樣的雅境中,感受大自然賜予人類的美居美景香茶,順便和談得來的好友談談人生,做做詩畫畫畫,一顆心,早就輕靈不染塵埃了。
四
《徐文長秘集》也有總結飲茶最適宜的環境:品茶宜精舍、宜雲林、宜寒宵兀坐、宜鬆風下、宜花鳥間、宜清流白雲、宜綠鮮蒼苔、宜素手汲泉、宜紅裝掃雪、宜船頭吹火、宜竹裏飄煙。
看到一句話:茶人的精神是把簡單的事情做到最好。
無論是選擇茶葉,選擇好水,還是選擇環境,茶人都會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執著,一定要選擇最好的,不能將就,因為這會降低精神享受。愛茶的人,固執地為一株好茶而忘情,為一位摯友而興起,為一斟好水而興奮,為一個清雅環境而癡迷。
日本茶道中對茶境的要求,每個流派都有十分完整的規則,日本茶室,設有一個七十厘米乘七十厘米的躝口,象征進入茶道之門的人是平等的。在這裏,摒棄了世俗中的一切身份、地位、榮辱,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一盞茶,參悟人生,和自己的靈魂對話,每個人都有這個權利。茶室是純淨的空間,由榻榻米、花道、香道、書道、茶道和一顆清淨無塵的心,組合在一起。
台灣茶道,又有不同,他們主張最好的飲茶環境,應該是不僅能讓人享受到茶葉的口感,最好五官都展開到最佳狀態,能聞到花香,能聽到溪水,能看到美景,能品到茶香。
乾隆是個愛茶的皇帝,他對茶葉、水質、器具都有很高的要求,對飲茶環境,更是無限追求質量。他在各處行宮都建有茶室,晚年,在北海鏡清齋內專設焙茶塢,做飲茶之所。
清人陸廷燦《詠武夷茶》:
桑苧家傳舊有經,彈琴喜傍武夷君。輕濤鬆下烹溪月,含露梅邊煮嶺雲。
醒睡功資宵判牒,清神雅助晝論文。春雷催茁仙岩筍,雀舌龍團取次分。
一句“輕濤鬆下烹溪月,含露梅邊煮嶺雲”,雅境便出來了。
清代茶館也開始興起,從權貴到民間,飲茶成了生活中最方便的休閑活動。
《清稗類鈔·飲食類》記載:吾人勞心勞力,終日勤苦,偶於暇日一至茶肆,與二三知己論茗深談,固無不可;乃竟有日夕流連,樂而往返,不以廢時失業為可惜者,滅可蓋也。
清代的老北京城,茶館林立,窗明幾淨,茶果茶點豐富,茶室懸掛名人字畫,案幾陳設藝術插花,無所事事的八旗子弟們,留連茶館,要上一壺香片,點上一桌茶點,不為茶米油鹽煩惱,無世俗瑣碎掛心,心無掛礙,飲茶之所飲茶,雖然少了些唐宋的詩意和禪意,卻也悠然自得,環境優美。
任何一種食物的流行與衰敗,都離不開社會環境和文人氛圍的影響。唐代的拙樸之氛,是人文向往;宋代的園林之趣,是茶文化向精致化的迅速邁進;明代的精巧別致,浪漫優雅,則是茶與人文交彙的最高峰;到了清代,人們對茶本身的休閑性更熱衷,茶分成了兩極,一端,是處於文化劣勢的八旗紈絝子弟,飲茶不過是休閑方式,已經和詩情雅境無關,他們隻是釋放心內的空虛無聊,揮霍大把的時間,另一部分,是底層民眾,追求茶的實用價值。
曆代茶人對境的選擇和要求,便是人文的寫照。清代文藝愈發寥落,也漸失了大氣,不得不感歎,小小一盞茶,內裏乾坤卻無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