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緣心語01(2 / 3)

清代,茶器精簡到了一定程度,通常飲茶器具,隻有碗、盞、壺三樣。精便意味著優。清代紫砂壺的工藝,達到了曆代頂峰。並且,清代茶具在簡單精致的基礎上,更多的追求雅致和詩意,茶器小巧玲瓏居多,並且茶器表麵,多雕刻或書寫詩詞佳句、畫畫。意蘊雕琢,雅意無限。壺隨字貴,字依壺傳,寸柄之壺,貴如金玉。

乾隆皇帝好茶,所以乾隆時期,茶器質地外觀,都一派繁榮,除景德鎮的素瓷、青花瓷和宜興的紫砂壺之外,還出現了粉彩、琺琅彩色茶具。

清代的黃伯權創作過一首《茶壺回文詩》:

落雪飛芳樹,幽紅雨淡霞。薄月迷香霧,流風舞豔花。

詩又可回讀為:

花豔舞風流,霧香迷月薄。霞淡雨紅幽,樹芳飛雪落。

不但詠茶壺,反正都可成詩,詩句像清代的茶文化一樣,簡單有趣,韻味十足。

清代康友祥也有一首詩專詠茶器:

州西陶老製茶壚,赤日行天雨傘舒。一至官場人送禮,陶壚名已傳江湖。

日本自古就是飲茶大國,千利休將茶道引向拙樸之後,日本式茶器也出現了變化,著名煎茶道小川流的創始人可進在其著作《飲茶說》一書中寫道:茶具無論新舊漢和重要在於可以活用。茶具的優劣要看是否起到了給茶提味的效果。茶具終究是一種消費品——充分利用它,然後使之自然消亡:這就是茶道的美學意識。

日本茶具主要是涼爐、茶杯、茶釜、茶入和茶碗。簡單至極的時候,一隻茶碗也可算做整套茶具,日本茶道,追求簡單,質樸,反映在茶具上,則小巧,力求簡單,材質也通常是陶瓷或者石製品。

《紅樓夢》一部書包羅萬象,其中包含的茶文化,也別致有趣兒。也可見,清代茶文化中,茶器名貴別致的重要性。

第四十一回,賈母一行人帶著劉姥姥逛大觀園,先是到藕香榭飲茶。但見欄杆外放著竹案,上麵擺著茶筅茶具,各具盞碟,還有專事煽風爐煮茶水的丫頭。

榮國府的太太小姐包括丫鬟們,大概是不喝白水的,茶是最普通的解渴之物,所以每個人的房間裏,都放著各色茶具。大到賈母王夫人居住的正室裏,茗碗瓶花、洋漆茶盤、舊窯什錦小茶杯……無論是賈母處的貴重,王夫人處的家常,惜春處的精致,茶器無所不在,尤其是妙玉這裏,茶器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表現妙玉出生大富大貴也好,表現她的孤僻出世也好,總之,妙玉拿出來的那幾樣茶具,稀奇古怪,每一樣,都夠專業人士考證出一大篇論文來。

隻見妙玉親自捧了一個海棠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裏麵放了一個成窯五彩小蓋鍾,捧與賈母……然後眾人都是一色官窯脫胎填白蓋碗。

茶盤、茶碗,都不普通。

五彩小蓋鍾、脫胎填白蓋碗,都是明代官窯生產的青瓷茶具。成窯以小件和五彩的最為名貴。明代沈德符《敝帚軒剩語·瓷器》介紹:本朝窯器,用白地青花,簡裝五色,為今古之冠,如宣窯品最貴。近日又重成窯,出宣窯之上。

《博物要覽》載:成窯上品,無過五彩。

由於成窯富於秀麗清雅的藝術特色,裝飾性強,花紋多圖案化,製作精致,故在曆代陶瓷製品中價值很高。

妙玉寄居賈府,而賈母是賈府的頭兒,待遇自然比其餘人高一些,所以,妙玉親自奉了茶來,海棠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茶盤,是清代福州所產的名貴漆器。名貴茶盤托著成窯五彩小蓋鍾,盤與碗,皆精致難得,屬於珍玩古董。給眾人的茶器,則簡單了一些,清一色的脫胎填白蓋碗,說簡單,隻是相對來說,脫胎填白蓋碗,也是明成化年間官窯產的青瓷茶具,填白是填月白色釉,以顯花紋或增光澤,清白透亮,似無胎骨,這樣珍貴,依然比五彩小蓋鍾遜色,卻是平常人家難得之物,也可見,五彩小蓋鍾是多麼珍稀之物。

接下來,妙玉在內室特別款待寶釵和黛玉,拿出來的另外兩個茶器,就更特別了,曆年來,這幾件器物,都是紅學家們考證、爭論的目標。

兩件茶器,一個旁邊有耳,杯上刻著瓟斝,後有一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一行小字,這個給寶釵用。接著妙玉又拿了一個茶器給黛玉,黛玉這隻比寶釵的稍小,也鐫著三個字:點犀,斟了一給黛玉。接著,寶玉也跟進來了,妙玉便拿出自己常用的綠玉鬥給他用,後來,寶玉嫌自己的茶器不如寶釵黛玉的精致別致,被妙玉奚落,又拿出了一隻九曲十環一百二十節蟠虯整雕竹根的一個大出來。

縱觀古今中外,茶文化幾千年的曆史,茶器作為茶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依然難找出這樣另類的茶器,是曹雪芹的杜撰?還是曾經富貴人家的炫耀?都不得而知。總之,茶文化發展到一定程度,對茶器的要求,也是水漲船高,愈發名貴、精致,甚至另類、奇巧。

瓟斝,是一種小葫蘆,把一個斝的模子套在小瓟上,讓瓟按斝模的形狀長大成型,成熟後挖瓤去籽風幹,拿來作為飲酒、飲茶的器具。《紅樓夢脂批》第八回題下詩寫:

古鼎新烹鳳髓香,那堪翠斝貯瓊漿。莫言綺縠無風韻,試看金娃對玉郎。

翠斝貯瓊漿所指的也是茶,也許,清代,比較流行這樣的葫蘆茶器、酒器,因其偶然性和難得性,成為大富人家珍貴的茶器。

《清稗類鈔·工藝類》記載:禁城園篽曠地遍植葫蘆,當結實之初,砍木成範,其形或為瓶,或為盤,或為盂,鐫以文字,及各種花痕,納葫蘆於其中,及成熟時,各隨其範之方圓大小,自為一器。奇麗精巧,能奪天工。款識隆起,宛若磚文。

清代沈初《西清筆記》寫:其法於葫生後,造器模包其外,漸長漸滿,遂成器形。然數千百中僅成一二,完好者最難得。

清沈初《西清筆記》也有記:葫蘆器,康熙間始為之。瓶、盤、杯、碗之屬,無所不有;陽文、花鳥、山水、題字,俱極清朗,不假人力。

這樣珍貴的小杯子,又分別提有名人的題款,就更難得了。

而妙玉分給黛玉的那一隻點犀(有版本做“杏犀”),材料也極其特別,是犀牛角。一般犀牛的器具,不論白天或燈光下,都呈不透明的灰褐色,隻有上好的犀牛角製成的器具,對著光看,呈半透明的杏黃色,極其罕見。

《格古要論》一書中說:犀角有粟紋者為上,所謂點犀即指粟紋而言。可見點犀盉的名貴稀有程度。犀牛角雕成小茶器,小巧,十分適合品茶。

寶玉視為俗物的綠玉鬥,是妙玉平常用的東西,自然比之前待客之物更趁手和貴重,綠玉鬥造型為上大下小的方形,單側或雙側有把手,是通體碧綠的茶器,盈盈之光內斂,低調的奢華,是妙玉的這個人的影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