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說:“你別給我說這個!我是我,跟他不一樣。”

爺爺說:“所以我說,不能再野了,要把心收住。”

孫子說:“你老說這句話,我都聽過好幾遍了。學校裏還滾鐵環哩。”

爺爺說:“那不一樣。老師安排的事情不一樣。哦,我突然記起來了,學校這地方原來是一座廟,我小時候還去燒過香哩。”

“廟是幹啥的?”

“敬神的。”

“神為啥看不見?”

“廟裏有塑身哩。把廟改成了學校,就是念書的地方了。在念書的地方嗎,就要把心用上,寫不好字,先生打板子哩,把手心打得紅腫紅腫,吸溜溜痛。”

“爺爺你挨過板子嗎?板子是啥樣子?”

“啊,沒有。沒見過,爺爺沒進過學堂。”

“那你幹啥呢?”

“拾糞。”

“你爸你媽為啥不去打工讓你念書哩?”

“這個嘛,啊,這個嘛,那時候……爺爺給你說不清。反正爺爺不識字,一輩子沒離開過這個村子。你爸念書少,隻能出去打打工,做不了大事情。你好好把書念到肚子裏,以後就會去大地方,離開村子經見外麵的事情。”

“為啥要離開呢?咱們村子不好好的嗎?”

“啊,這個嘛,怎麼說呢,好是好,不過嘛,做不了啥大事情。你看看村長,也沒多少本事。這地方限製人哩。”

“我以後還能回村子嗎?”孫子突然這樣說。

“能哩!”爺爺說,“你想回就回來嘛。你也許會騎一匹馬,很威風,啊不,現在早已不興騎馬了,你也許會坐一輛小臥車回來,更威風哩!”

“我讓你也坐。還有我奶奶。”

爺爺沒吭聲。爺爺歎了口氣。爺爺很傷感地說:“爺爺坐不上啦。到那個時候,爺爺已經入土啦。”

“我不讓你入土。你入了土我把你挖出來。”

爺爺又不吭聲了。爺爺拍拍孫子的頭說:“你胡說呢。爺爺啥時候才能享上你的福啊。啊,咱不說這些了。主要是肚子裏要有墨水,你不能胡野了,把心收到念書上來。”

“你又說這話了,人家已經給你說過了。”

“我琢磨,念書和種地是同一個道理。俗話說,人哄地一時,地誤人一年。你要是哄書哄字,你爸的辛苦錢就白花了。更要緊的是,最終就把你自己哄了,耽擱了,哭都哭不出眼淚呢。”

孫子說:“我為啥要哭呢?我不哄我自己。”

爺爺說:“這就對了。有誌氣哩。這就好。”

他們走到了小學校門口。有很多學生從學校門口出出進進。爺爺鬆開孫子的手,爺爺說:“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以後你要自己操心上學。進去,快進去。”

“哦。我知道啦。”

爺爺說:“啊,還有一件事,咱們村裏有兩位識文斷字的大先生,小時候都是在這裏念的書。你聽見了嗎?”

孫子已經跑進學校裏了,他轉身朝爺爺擺了擺手,示意爺爺回家去。但是,爺爺沒有立即回家,爺爺站在那裏,仰起頭,把學校很嚴肅地打量了一陣子。

父親的遺物

文/佚名

仰躺著已瘦得虛脫了的父親低聲說:“如果我得的是治不好的病,就聽你媽的話,別浪費錢了……”

站在椅子上打開吊櫃尋找東西,驀地看見角落裏那一隻手拎包。它是黑色的,革的,很舊的。拉鎖已經拉不嚴了,有的地方已經破了。雖然在吊櫃裏,竟也還是落了一層灰塵。

那是父親生前用的手拎包啊!

父親病故十餘年了,十餘年中,我不止一次地打開過吊櫃,也不止一次地看見過父親的手拎包。但是卻從沒把它取下過。我怕陷在不可名狀的親情回憶裏。

然而這一次我的手伸出又縮回,幾經猶豫,最終還是把手拎包取了下來……我並沒打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