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後,我才知道因為自己那日的意氣用事,給林森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林被撤了職,從副局長降為了機關一般的工作人員。
向我說起此事的,是我科室的科長。雖然市裏對林森的處罰決定並沒有公開,但是在內部的中層幹部會議上,局裏還是小範圍地通報了上級的決定,科長和我說起此事,絲毫不介意我這個當事人,她扼腕歎息道:“哎,可惜,林局長是個難得的高材生,這一下,恐怕以後很難東山再起了……”
“不過,於局長對他還是很關照,據說,他手上的工作仍然沒有變動。”
“林局長被撤職前,堅持查辦了周勇的事,據說周勇涉嫌違法,已經被移交到檢察機關了,他的案子正在走司法途徑了。”
“哦……”我支吾地應付了她一句,心裏說不出來的難受,其實那天走出市紀委辦公樓時,我便意識到可能會給林森帶來一定的麻煩,早就後悔自己一時的意氣用事,現在聽她這麼一說,心裏更是懊悔不已。
這幾天,民一直忙著收拾東西。感覺他越來越沉默,連跟燕子都不太說話了,白天照常上班,晚上回了家待燕子睡去,便開始整理用物。他從超市購置了買了四個大大的簡易旅行袋,兩個黑色的,兩個粉紅色的,擺在書房。他先是撿自己的衣物,冬天的,夏天的,一件一件地折疊好,放進了黑色的旅行袋裏,收拾完自己的,便整理燕子的,把燕子春夏秋冬的衣服一樣一樣地從臥室的壁櫥裏抽了出來,燕子平時玩的玩具,看的兒童讀物,都被他整整齊齊地放進了兩個粉色的袋子裏。
我每天默默地看著他收拾著,不敢問他話,四個箱子突兀兀地擺在清冷的書房裏,看著讓人心慌。我心裏明白,我和民之間已經是走到頭了,恐怕他是去意已決,不想再給我機會了,而我也無顏再挽留他。
燕子對擺在書房的那幾個箱子很好奇,進進出出之間,常常是眼巴巴地望著,終天有一天,忍不住問道:“這麼大的箱子,我們一家人是不是要出遠門了?是不是要到很遠的地方旅遊?”
“嗯”他爸含糊地應了一句。
我的睡眠越來越差了,每天晚上都從惡夢中驚醒,我常常夢見我和燕子分開了,我們母女倆不是隔著一條河,就是走失在森林中。有一天晚上,我夢見自己站在河的這邊,燕子被民牽著手站在河對岸,我呼喊著他們,風呼呼地吹刮著河兩岸的柳樹,吹得楊柳搖過來又搖過去,風將我的呼喊聲卷走了,我看到民牽著燕子轉過身背對我,向遠處走去,他們離我越來越遠,背影越來越小,小得我快看不見他們了,我急得跳進了河裏,想要去追趕他們,水慢慢地漫上來,冰冷的水,漫過半腰,漫過頸部,又從口裏嗆進了肺部,我激烈地咳嗽著,想要掙紮出水麵,可腳象是被什麼東西拖住了,拖著我朝水裏沉下去,一種瀕死的窒息感,讓我恐懼,我將手掙紮著伸出水麵,呼喊著:“林森,救救我……”
後來我猛地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睡在了被子外,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映了進來,在床角鋪了一層淡淡的白色,冬天的月光,分外的清冷,冷得象凝了冷汽的霜,透進來的月光仿佛被什麼東西擋去了一部分,仔細一看,是一個人的背影,落寞地站在窗戶後,單薄的身影被窗簾遮去了一半,黝黝暗暗的,嚇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後才看清是民,我驚問:“這麼晚了,你還沒有去睡嗎?”
民沒有吭聲,孤零零地站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向我開口道:“明天上午,我們去把手續辦了吧。”
我躺在床上,尚未從夢魘中完全清醒,對他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呆呆地望著他,他的臉被月光映著,顯得很蒼白,他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慢慢地走出了臥室,回到了燕子的房間。
他一走,我才醒悟過來他說的把手續辦了指的是什麼,我的心頭不由得一陣大拗,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很快便浸濕了枕頭。
第二天早上,民照常開車送我們母女倆,他先送燕子去了幼兒園,然後再送我去單位上,到了後,我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他低下頭對著方向盤說道:“你先去上班,我查完房再過來接你。”說完,也不看我,掛了倒檔,將車子調轉了方向。
上午十點左右,我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你下來吧,我就過來了。”上車後,他問我有沒有帶證件?他說:“我問過民政局了,說要帶結婚證,身份證,戶口本,這些證件一直是你保管的。”
我向他搖了搖頭,他說那就回去拿吧。我上樓去房間裏拿了證件下來,遠遠地看見民呆呆地坐在車內,望著車前麵的一棵白楊樹愣神,冬天的白楊樹,葉子已經落盡,獨留下光光的枝丫向小道的上空伸著,象是向天空討要盛夏時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