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李醫生過來查房,開了醫囑,九點左右,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輸液。林沒有離去,在醫院陪著我。不知他那頭是怎樣安排的?他又如何跟母親和她撒謊圓場,雖然心裏有點擔心,但實在是沒有精力及心情去關心了。
林知道我還在生他的氣,大部分時間裏,他都是知趣地呆在病房的走廊裏。
晚上,民打來電話,接通後傳來燕子快樂的聲音,她問我在哪裏?在幹嘛?昨晚上打媽媽電話怎麼關了機?我望著掛在手上的輸液針管,紅著臉對她撒謊道:“媽媽在家上網呢。”我強打起精神與她聊天,聽她講述這幾天的行程,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吃了什麼海鮮,末了她說道:“要是媽媽能來就好了,我們都很想你,燕子想媽媽,爸爸也想媽媽。爸爸,你也想媽媽,對嗎?”電話裏,我聽到民在旁邊“嗯”了一聲。
我內心百感交集,無言以對,匆匆掛掉電話,怕自己再次流淚。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院,這三天中,林沒有回去,一直在醫院照顧我。第四天早上查房的時候,我問李醫生可不可以出院,李醫生說勉強可以,隻是出院後一定要加強營養,注意保養,好好休息,避免情緒波動。
我向李醫生道謝,林去停車場開了車過來,雖然心裏很不情願坐他的車子回家,但是別無他法。一路上,我仍在賭著氣,板著臉不願意搭理他。
林一邊開著車,一邊與我說著話,他說:“回去以後,你家裏沒有人,這樣的事又不好叫親戚過來幫忙,這幾天我過來照顧你,好嗎?
我冷哼一聲:“你家裏還有一個你兒子的母親你的親人要照顧的,哪裏還有時間顧得上我。”
“你別這樣挖苦我了,我知道我做錯了,這幾天我好好地反思了自己,確實有些話傷害了你,沒有站在你的角度去考慮。但我真的是無意的,或許心裏麵把你當成自己最親近的人,遇到高興的事情便想著要告訴你,可一高興說話就隨意,沒有顧及你的感受。”
“以後我改正,你別不理我,好嗎?”他伸過手來握我的手,我雙手抱著胳膊放在胸前不讓他得逞。
“這幾天,你不理我,我心裏空落落的,很不好受。”他將手放回方向盤上,神情有點失望。
到了小區門口,我提著東西下車,林堅持要送我上樓,我對他說:“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你不要來我家,我不會開門的。”
“要不這樣,我請個人過來照顧你幾天。”他仍然不死心,隔著車窗對我說道。
我搖了搖頭,提著東西獨自上了樓。
原本還想說我們就這樣結束吧,從此不要再見麵了,可是心裏麵仍然有一處最柔軟的地方,在貪戀他,貪戀他的溫情,讓我忘記痛,忘記恨,執拗地不肯遷就自己的理智,不肯將那句話說出來。
記得在網上看過這樣一個故事,故事的大意是:一個苦者對一個禪師說:“我有一些事情放不下,一些人忘不了,怎麼辦?”禪師對苦者說:“該放下的時候就會放下。” 苦者不明白:“那我要怎樣才能放下?”禪師找到一個水杯,讓苦者端著,然後禪師往裏麵倒熱水,當熱水溢出來燙到苦者手的時候,苦者把手鬆開了。禪師對苦者說:“現在你明白了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會放下,不放手,是因為你還不夠疼。”
我這樣難以放下他,對他狠不了心,難道是因為痛的不徹底,痛得不夠深的原因?那我又要經受怎樣的痛,才能讓自己放下呢?
真的恨自己,恨自己太軟弱,不夠堅強,恨自己不夠狠心,對他下不了狠心,對自己下不了狠心。
打開房門,家中一切依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可是我心裏清楚它已是支離破碎,傷痕累累。我拉上窗簾,蒙頭大睡,真希望一睡就是幾百年,醒來,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一切都已過去,一切都能重新開始。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門鈴的響聲,似乎有人在按門鈴,我想到林說的要過來照顧我的話,沒有起身開門。不能給他開門,我拿過旁邊的一個枕頭,將它整個地壓在自己的頭上。
門鈴聲漸漸地消失,過了一會兒,手機響了,一個似曾經曆過的陌生號碼,接通後,電話裏傳來一個女聲,聲音老沉緩慢,仿佛在壓抑著某種情緒,她說:“筱曉,是我,我是林森的母親,我在你家門口,請你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