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窗外天灰蒙蒙的,淩晨似要來臨。在病房僅有的一張空床上,李醫生穿著工作服靠在床頭,手捧一本書正聚精會神地看著。
我清咳一聲,見我醒來,李醫生放下書,起身來到我的床頭,低頭看了看束在我手腕上的一個監護儀,又抬頭望了望靜脈輸液滴管,問道:“你醒了?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動了動身子,身上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支撐著身子想半躺著坐起來,被李醫生按下:“你現在還不能起來。”
“你昨天晚上大出血了,輸了800ml全血。”她掀開被單朝裏看了看說。
“這是個意外,臨床上很少發生這種情況。”她放下被單,象是自言自語一樣低聲道:“都在觀察室觀察了兩個小時,居然還出現大出血,真是奇怪。”
“估計跟你情緒反應激烈有關。”她從床頭櫃裏拿了一盒牛奶放到我的手上:“吃點東西吧,補充點能量。”
“等會兒,你老公會趕過來,剛才我打了他的電話。”
“昨晚上你做完手術後,當時把你送進觀察室觀察,他跟我說母親肚子痛要趕回家,問我你會不會有事,我對他說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什麼問題,哎,沒有想到會出現大出血,幸好你老公走之前要了我的電話號碼。”
“他不是我的老公!”我把那盒牛奶放回去,恨恨地說道。
“嗬嗬。”她輕笑了一聲:“我也看出來了。”
“一個晚上,接到他好多電話,詢問你的情況,後來你大出血送去搶救,我沒空接電話,等你病情平穩後,打開手機,嗬嗬,電話都打爆了,我把你的情況告訴了他,他很著急,現在估計正在來的路上了。”
“哎,何苦呢?你不容易,他也不容易!”她搖了搖頭,說:“你醒了,我該去補補覺了,你再好好休息一下吧,別想太多了,心情不好,對康複不利。有很多產婦都是因為心情不好而患上產後抑鬱症的。”她打了一個嗬欠,朝我擺了擺手,走出了病房。 門輕輕地被掩上,房間裏隻剩下我一個人,外麵走廊上靜悄悄的。窗外,霧藹在漸漸地散去,偶爾有一兩聲晨練的跑步聲從開著的窗口傳了進來。
我從枕頭下掏出手機,屏幕是黑的,昨晚上不知什麼時候關的機。我開了機,有幾個未接電話的來電提醒,還有一條未讀信息。未接來電兩個是林的,一個是民的,信息是二十分鍾前發過來的,是林發送的:“筱曉,你別嚇我,我就趕過來。”
我重新關了機,怔怔地望著手上的靜脈輸液皮管,透明的壺管中,無色的液體一滴又一滴地滴了下來,病房裏除了白色,看不到任何一種顏色,牆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被單是白色的,燈光也是白色的,白得單調,單調的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疲倦。
迷迷糊糊中,我又睡著了。
睡了一會兒,在恍恍惚惚中,感覺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一張冰涼的臉貼在了我的手臂上,我的手臂感到一絲濕潤,似乎是水珠,又似乎是靜脈輸液的液體從血管裏昌了出來,流在了皮膚上……
我猛地驚醒過來,睜開眼,看到林坐在床頭的椅子上,握著我的手,將頭伏在我的胳膊上。
見我醒了,他抬起了頭,他的兩眼布滿了血絲,眼睛中似有淚光閃閃,他望著我,勉強朝我擠出一個笑容說:“筱曉,你把我嚇壞了……”
我將手從他的手中掙脫了出來。
“筱曉,對不起,是我錯了,不該扔下你一個人在這裏。”他重新抓過我的手,將它握在了手中。
“都怪我太相信李醫生的話了,以為真的不會有什麼事。”他繼續說道:“接到她的電話,我急忙趕了過來。”
“哦?你怎麼舍得放下她不管?你就不怕你母親責怪你了?也不怕她懷疑你什麼了嗎?”我含諷帶刺地問道。
“哎,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使勁地掙脫他的手,他放開手,站了起來,緩緩地說道:“筱曉,你如果恨我,等你好了以後,無論怎麼打我罵我都行,現在你不要生氣,醫生說你不能情緒太激動。”
站在床頭遲疑了一下,他又說道:“如果你不想見我,我就到外麵的走廊上等著吧。”
他看著我,等我的回答,我把臉別了過去。
猶豫了一會兒,他慢慢地走了出去,輕輕地將門帶上。
病房裏又靜了下來,我的眼淚如泉水一樣湧了出來,流滿了一枕頭。
林森,前生我到底欠了你什麼?要我這一生用這麼多的眼淚和心痛來償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