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 3)

“這兩個字出自哪一個典故?”探春插嘴道。

“這個妹妹,每天皺著眉頭,取這個名字,不是很恰當嗎?”寶玉理所當然地回答,想想又問黛玉,“妹妹,那你有沒有玉?”

這話問得突然,眾人都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黛玉心想,那一定是他生來便含玉,所以才故意問我有沒有,想來炫耀一番而已,立即回話說:“你那玉是個稀罕的寶貝東西,哪能人人有?”

隨口一答,沒料到寶玉聽了,忽然像發瘋了一樣,馬上就摘下了胸前戴的玉,往牆角摜了過去:“那我也不要這個東西,有什麼好稀罕的!”

人人都沒料到他有此一摔,紛紛擁上前去幫他拾玉。賈母也氣急敗壞地摟著寶玉,又搓又揉:“你這可萬萬使不得,你在家裏,如何罵人打人都可以,千萬不要摔你的命根子!”

寶玉已哭得淚痕滿麵,爭辯道:“家裏的姐姐妹妹都沒有這玩意兒,這個長得像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以見得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賈母哄孫子早有一套:“胡說,你這妹妹原來是有玉的,因為你姑媽去世時,你妹妹為了表示孝心,所以拿玉陪你姑媽去了,你娘如今好好的在這裏,你怎麼可以把玉亂丟!”說著,接過了玉,又親手把它戴在寶玉胸前。

吃了晚飯後,黛玉的奶娘問住處在哪裏,賈母疼惜這個沒了娘的外孫,舍不得她住遠了,要管家們把黛玉安置在自己房中的碧紗櫥裏,待來年春天再幫她收拾新房舍。寶玉聽了,堅持自己要住在碧紗櫥外頭的大床上。每人由一個奶娘和一個丫頭照管,其他的服侍丫頭就在外頭的房間聽從使喚。

黛玉從姑蘇城來到這裏,身邊隻帶了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奶娘王氏,一個是隻有十歲的丫頭雪雁,賈母看那一個老一個小都不怎麼靈巧妥帖,料想她們皆不順黛玉的心,於是把自己身邊一個二等丫頭叫做鸚哥的給了黛玉,除了奶娘外,又給了她四個嬤嬤供使喚,還有兩個丫頭,管她穿戴和沐浴,還有四五個灑掃房屋和供使喚的丫頭,一切和迎春姐妹沒什麼不同。

王氏和後來改名為紫鵑的鸚哥陪著黛玉住在碧紗櫥裏,寶玉則由奶媽李嬤嬤和一個叫襲人的大丫頭陪侍在外頭的大床上。

襲人本來不叫襲人,她姓花,叫做蕊珠,是賈母旁邊的婢女。賈母太疼愛寶玉,就把身邊這個做事最妥帖的婢女撥給了寶玉,由她來料理寶玉的生活起居。寶玉嫌蕊珠這個名字俗氣,知道她本姓花,又曾在陸遊的詩句裏讀過“花氣襲人知晝暖”的句子,自作主張把名字改為襲人。襲人是個性子死忠的人,跟著賈母時,心中隻有賈母,跟著寶玉時,心中又隻有寶玉。在寶玉身邊那麼多日子,見他做人乖僻,屢勸不聽,心裏煩惱,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寶玉摔玉的那晚,她見寶玉和李嬤嬤已經睡著了,而黛玉房裏的燈還亮著,自己卸了妝後,徑自往黛玉的碧紗櫥裏來了。黛玉一雙眼睛紅腫,見她進來了,連忙要讓座。“林姑娘怎麼不休息?想家麼?”襲人輕輕地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鸚哥笑道:“林姑娘正在掉眼淚呢。她今天才來,就惹出你那公子哥兒的病來,怕他萬一把玉摔壞了,豈不是她的錯?她傷心老半天了,我好不容易勸好了。”

襲人溫柔勸說:“姑娘快別這樣,隻怕將來比這更奇怪的笑話還有呢。如果為了這區區一件小事,你就如此傷感,隻怕一輩子傷感不完。”

黛玉雖然不太了解她的意思,口裏卻答道:“既然姐姐們這麼說,我記住便是了。”

第二天一早,幾個姐妹來訪她,一齊到賈母跟前問了安,再到王夫人房中請安時,王夫人房裏已有熙鳳在,幾個人圍著正在讀一封信,王夫人一臉嚴肅。黛玉固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探春一聽便明白,她們正在談論住在金陵城內的薛家發生的事情。薛姨媽是王夫人的胞妹。不久前,她們的表兄薛蟠仗勢欺人,竟把人打死了,犯了大案,現正在官府裏受審。

自從林黛玉來到榮國府,賈寶玉即和林黛玉同住在賈母房中,白天一起讀書吃飯,晚上同時休息。賈寶玉向來和姐妹們共處慣了,一直到十多歲,眼中仍無男女之別,對女孩兒還特別的親近。他常說:“女孩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孩兒就覺得神清氣爽,看見男人就覺得濁臭逼人!”

在眾姐妹中,他對黛玉又特別親密,有什麼好東西,總沒忘了先給黛玉一份;若在口頭上得罪了她,害她掉眼淚,更是百般地委曲求全,又哄又騙,非得要黛玉心回意轉才甘休。

她的日子裏,從此多了一個讓她歡喜讓她憂愁的人,仿佛上輩子欠他一淚水,今世今生,是來為他流淚,為他消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