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眼界大千皆淚海,為誰惆悵為誰顰(4)(1 / 2)

1942年9月,這是弘一大師生命中最後的一個月。可他仍然在為弘法作著最後的努力。

9月1日,弘一大師在溫陵養老院假過化亭為戒壇,教演出家剃度儀式,為廣翰、道祥兩沙彌證明傳受沙彌戒。9月24日、25日,又講《八大人覺經》《淨土法要》。弘一大師在講經的時候,精神雖然興奮,但是他的聲音語氣已微帶黯然神傷之意。到了10月2日,大師為轉道、轉逢二老寫大柱聯,又為晉江中學學生書寫中堂百餘幅。這之後,大師身體遂覺得不適,發熱,飯也吃得很少了。

弘一大師其實已真正意識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在這之前,他開始向教內外的友人作種種最後的告別。

他給弟子龔天發寫信,作最後的遺訓:“竊謂居士曾不邪淫、不飲酒戒,今後當盡力護持。若犯此戒,非餘之弟子也。餘將西歸矣,書此以為最後之訓。”

這時王夢惺彙寄旅費,請大師赴永春弘法,弘一大師回書曰:“朽人老態日增,精神恍惚,未能往尊邑弘法,至用歉然……不久閉門淨養,謝絕緣務,誦經念佛,冀早生極樂耳。承寄旅費,已無所需,附以寄返,乞改作他用。”

弘一大師將前述遺囑寫好之後,把它交給了隨侍在側的弟子妙蓮法師,囑咐他將來填上日期後分寄夏丏尊和劉質平兩位。

對於自己的後事,弘一大師也寫了一紙囑咐:“餘於未命終前,臨命終時,既命終後,皆托妙蓮師一人負責。他人無論何人,不得幹預。”

弘一大師病重以後,拒絕醫療探問,一心念佛。他告訴妙蓮法師:

“你在為我助念時,看到我眼裏流淚,這不是留戀人間,或掛念親人,而是在回憶我一生的憾事。”

接著,弘一大師又用一種平靜的口吻說:

“當我呼吸停止時,要待熱度散盡,再送去火化,身上就穿這破舊的短衣,因為我福氣不夠。身體停龕時,要用四隻小碗填龕四腳,再盛滿水,以免螞蟻爬上來,這樣也可在焚化時免得損傷螞蟻。”

對於這些囑咐,妙蓮強忍著熱淚一一答應。

10月10日下午,弘一大師用顫抖的雙唇說:

“妙蓮,研些墨,我想寫幾個字……”

妙蓮把墨備妥,輕輕地將大師扶下床。大師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莊嚴地寫下了四個大字:“悲欣交集。”

這是弘一大師一生最後的遺墨。

寫完這些字後,大師再不做別的事情,隻管念佛。

10月13日晚7時45分,大師呼吸急促,8時正,妙蓮法師貼近大師慈祥的臉龐,知道大師已往生西方。

弘一大師沒有痛苦,平靜而安詳地斜臥在泉州不二祠溫陵養老院晚晴室的板床上,他的眼角沁出晶瑩的淚花。

李叔同最後的時光是這樣的平靜,彌留之際的“悲欣交集”四個字就把生死之事看得清清澈澈。此等大智大悲真不愧為大師。而我等凡夫俗子是否能從中了悟一二?

生與死對於個體而言,其實隻是一個符號。生有何哀?死有何懼。對於那些參透生死的人來說,死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

北宋大將軍曹翰率部下渡過長江,進入圓通寺,禪僧們驚恐奔逃,而緣德禪師卻跟往常一般平靜地坐著,曹翰走到禪師跟前,禪師不站立不拜揖。曹翰大怒,嗬斥道:“長老沒聽說過殺人不眨眼的將軍嗎?”禪師看了他很久,回答說:“你哪裏知道有不怕死的和尚呢?”曹翰極為驚奇,對禪師產生了敬意,問:“禪僧們為什麼走散了呢?”禪師回答:“敲起鼓來自會集合。”曹翰讓手下去擊鼓,並無禪僧到來。曹翰問:“為什麼不來?”禪師答:“因為你有殺人之心。”說著自己起身擊鼓,禪僧們就來集合了。曹翰向禪師禮拜,請教取勝的策略,禪師從容答道:“這不是禪僧所了解的事。”

緣德禪師不懼生死,從心理上擊敗了大將軍曹翰,使圓通寺化險為夷。這種良好的心態是禪師智慧的表現,是在長期的修煉過程中養成的。人生一世,什麼情況都會遇到,天災人禍時時難免,隻有煉就不懼生死的良好心態,才能鎮定自若,冷靜處理,走出險境。即使走不出去,也會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再現大丈夫氣概,使後人代代敬仰,奉為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