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麥穗稻穗(2)(2 / 3)

農夫們不斷抱怨人手不夠。家裏人手不夠用,就隻得從甲州大道雇傭其他地方過來的農民,將一千平方米的土地按一定的租金租給他們,由他們插秧、割麥。即便這樣,人手還是不夠用。這個時候恨不得把墳堆裏的死人都拉出來使喚。大忙季節,除了死人和重病人,農家是沒有閑人的,連瞎眼老太婆也摸索著給人燒水燒茶。地裏的豌豆、扁豆結莢了,也沒空摘下來煮了吃。住在東京城邊的精明的煮豆店老板便搖著鈴鐺過來做買賣了。在這手忙腳亂的時節裏,用黍米餅代替飯食是常有的事。離田間近的人家,一大早起來便趁早飯前下地幹活。阿春家住得遠,年幼的阿春姑娘一手拎著大水壺,一手提著大包袱,裏麵裝著芋頭、黍米餅等當點心吃的食物,搖搖晃晃地往地裏趕。這個季節造訪農家,大門一般都鎖著,家中連一隻貓都沒有。有的家裏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孩和嬰兒兩人,不管問她什麼,都翻著眼珠子回答說“不知道”。這樣的農忙季節,小孩最容易出意外。六月裏,農家家裏到處沾滿麥芒,墳地長滿野草,寺院、教堂裏的和尚、牧師閑得直打哈欠,誰還有閑工夫去祈福來世呢?

(七)

繁忙中,七月來臨。六月忙,七月還是忙。忙、忙、忙。總而言之,就是忙。即使白天長,活也幹不完;即使夜間短,覺也睡不安穩。家家戶戶的女孩熬紅了眼,家家戶戶的主婦一臉蒼白,麵帶病容。急躁的石山刻薄地斥責阿久不麻利。“鐵打的車軸,用久了也會磨損。俺老了,不能掙錢啦。”個頭雖小卻很能幹活的阿辰大爺在發牢騷。“說得對,俺比辰哥您小十歲,心想,哪能輸給這幫兔崽子們,誰知一幹起活來,就上氣不接下氣啦。”打石頭的與右衛門附和著說道。然而,磨損也罷,生鏽也罷,車軸總是車軸,車軸不轉家不轉。好不容易收割的麥子,要是不盡早脫粒裝袋,就會發黴長蟲了。

原以為今天還會下雨,結果是個大晴天。來,把大夥兒都叫上,一起到打穀場上去,老人在吆喝著,花白的頭上纏著毛巾,手裏握著光溜溜的打穀棒。小孩子跑來了,哥哥來了,弟弟來了,媳婦來了,小姑子來了,阿婆如果不腰痛也來了。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禾場上攤滿了麥子,男男女女各自結成對兒,相向而站,各自伸出一隻腳,合著拍子,你一上,我一下地打起了麥子。男人褲衩上紮個兜肚,草帽戴在後腦勺上,古銅色的胳膊強健有力。戴著草帽或包著毛巾,纏著背帶,套著護手的年輕姑娘,不時用手背擦著額頭的汗,和著節奏打麥。咚、咚、啪塔、啪塔。人群中不時有人“喲”地高喊一聲號子,給大夥兒提勁,連大地仿佛都要被砸塌了。“俺要是跟了你呀,到哪兒都樂意。別了親爹娘呀,到那個世界也願意。”年輕女子動聽的歌聲傳來,大家一起叫好。火辣辣的太陽照耀著禾場,連揮動的打穀棒都閃著光亮。青年男女的臉上,個個曬得像熟透的紅桃,天空中一團團銀白的雲朵在飄動。

七月中旬,梅雨一過,便到了真正的暑天。泛著光亮的麥子收割完了,田野又呈現一派綠意。然而,它已不再是暮春時節的嫩綠,而是白晝裏吐著綠火焰的綠。朝夕的蟬鳴送來清涼,而白天聒噪的油蟬聲則令人燥熱不安。即便是涼爽的茅草屋,氣溫有時也會升到三十多度。在家裏時,人們大都裸露著身子。天氣炎熱,吊兒郎當的武太,隻穿著一條褲衩在旱田裏割稻稈。十五六日,是東京的盂蘭盆節,各家的雇工、媳婦都回家祭祖,路上到處走著穿白布襪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