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曾經戀愛過,正在戀愛著的女孩子都可以體會,能夠感同身受,因為我們都有過同樣的期待和夢想。
忍不住想哭,我為那樣單純的期待和夢想,今時今地不會再來。
柳湘蓮算是個沒落的公子,又是浪子,他其實和尤三姐是一對。尤三姐的脾氣和風度放在江湖上,就是個俠女,放在花街柳巷的風塵中,起碼是個趙盼兒。柳老二暴打薛蟠,大快人心,和尤三姐調戲賈家兄弟,有得一拚。
一樣的絕色,一樣的淋漓和爽快,如果這樣的男女結成一對,倒真是世間一道亮麗的風景,我常這樣憧憬。
但首先柳湘蓮是個正常的人,普通的人。
大多數人,寧願相信流言,不相信親眼所見,或者不願意分析,不願意仔細思量,辨別真偽。我不可原諒的是賈寶玉,他多了一句嘴,但是這種事,賈寶玉不說,還會有人告訴柳老二的。“她們姐倆倒真是一對尤物,偏偏又姓尤。
嗬嗬。”柳湘蓮的臉,我想那一瞬變白了,他頓足,他驚歎,“你們賈府隻有兩隻石獅子是幹淨的!”他回馬,他去賈璉的外宅,他急切地要回聘禮,那把劍,他不管不顧,這樣一個浪子似的人物,心胸和膽識也不似一般的俗人,他害怕的是尤三姐是淫奔無恥之流,是粉頭,這作為一個男人是難以接受的。
這邊廂,尤家的日子太太平平,尤三姐依舊在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對著劍,那把即將離開她,又永遠屬於她的劍,繼續甜蜜的夢想。
“你將是奴的終身依靠。”尤三姐尤自思量。柳湘蓮的聲音卻從隔壁房間,切切傳來。她偷偷地走近,她掀起簾子的一角,她睜大了眼睛,是的,是的,在三姐夢中出現百次的麵孔。
“可是你竟在說什麼?你說,你在家訂了親?你說,婚姻大事不應該沒有稟明父母?你說,你要要回聘禮,你要拿回那鴛鴦劍?”
我仿佛在眼前,看到一整出尤三姐的戲,因為我喜歡她,因為我同情她,我總是用放大鏡一般的思維,把她的每一個細節擴大擴大,再審視。
“莫不是嫌我是淫奔無恥之流?”“我讓這麼一個我等了他這些年的人,看不起!我僅有的希望是他,我做出的改變是他,他居然看不起我,那麼,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一直以來向往的光芒瞬間毫無預警地黯淡下來,再偷偷地看一眼,簾外,他拒意已定,“那好,我的去意也決。”
“你們不必出去再議,還你的定禮。”一麵淚如雨下,左手將劍並鞘送與湘蓮,右手回肘隻往項上一橫;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芳靈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邊去了。“她死了。
毫無預警的,這其實才是柳湘蓮見她的第一麵。
我隻覺得肝腸欲斷。又覺得痛快淋漓。因為柳湘蓮後悔了。
聽說人剛死的時候,意識仍然是清醒的,那麼我猜那一刻尤三姐於耳畔,一定能清晰地聽見,他一聲聲的呼喚”我竟不知道,你剛烈若此!!!“真是嘲諷。
我每每讀到這一段,都要漂浮起一個蒼白的微笑在嘴角:“嗬,你竟現在,知道後悔了?”
“我原不是為了他的後悔,而作那一刎,因為我的理想破滅了,喉頭劃破的刹那,我覺得這個我等待的人,根本不值得我等;他一度是我的溫暖和光芒,可是在他懷疑我的那一刻,已經失去了我認為他可貴的地方。”寂靜的夜裏,尤三姐,輕輕對我說,“他和他們有什麼兩樣?”
我瞧著她雪白的一張臉,透過麵前展開的書頁。
“他應該是我的良人,隻是他自己知道得太遲。”她還是哭了。
我想握握她的手,我想拍拍她的背,因為我知道,當時當地,如果是我,也隻能如此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