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之苦、悼亡之恨、離棄之痛,在納蘭詩詞中觸目即是。讀到這些灑淚泣血之作,曹雪芹不能不為之動容,況且他也有過由“始紅”到“悼紅”的經曆。他著的“為閨閣昭傳”的《紅樓夢》又是“大旨談情”,“悲金悼玉”主旋律。因此,借鑒納蘭詩詞中的某些意境來塑造《紅樓夢》中的“公子情深”、“女兒命薄”的人物形象,完全是有可能的。納蘭詞中有一闕沒溪沙;“錦樣年華逐水流,絞珠進落更難收,病餘常是怯梳頭;一徑綠雲修竹怨,半宙紅日落花愁,借隻是下簾鉤。”如果把這閨詞置於詠紅諸作中,人們一定認為這是一闊描繪林黛玉的詞。幾乎每一詞句,都可以在《紅樓夢》裏找到“注解”。如廉湘館內的修竹,大觀園中的落花,還有那慪批多病、為潛淚流的女主人公的形象。甚至在《紅樓夢》第三十四回的黛玉題帕詩中,我們還能看到與之相似的詩句:彩線難收麵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納蘭詞裏又有“落花”、“惜花”、“掃花”、“葬花”等詞句。如: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閑窗伴懊瓜(采桑子)惜花人共殘春薄,春欲盡纖腰如削。新月才堪照燭愁,卻又照梨花落。(秋千索)故園春好,寄語落花須自掃。莫更傷春,同是恨僅多病人。(減字木蘭花)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似柳棉吹欲碎,統天涯。(山花子)這些詞句,與《紅樓夢》裏黛玉筆下的《葬花詞》、《桃花行》的意境相仿佛。此外,還有“隻休隔,夢裏紅樓,望個人兒見”,“夢冷藏蕪,卻望柵柵。”“彩雲易向秋空散”等對《紅樓夢》創作似有直接影響的詞句。正因為有如此現象,舊紅學索隱派才附會出《紅樓夢》寫納蘭家事一說。他們將納蘭性德詩詞中的一些“零珠碎玉”,“與‘紅樓’相印證”。如況躲在《花簾塵影》中說:“讀容著所為詩,風流皤族,頗肖寶玉為人。”他又說:“《飲水集》中佳構甚多,餘最誦其《四時無題》詩,謂每首中各一黛玉。”西神在《紅樓談屑》中亦謂:“此中有人,呼之欲出,細思之,語語皆有一黛玉小影在。”用比較的方法,將《飲水集》與《紅樓夢》聯係起來讀,確實能產生這種印象。大概深諸納蘭家事的乾隆皇帝,讀到《紅樓夢》也有這樣的感覺,由此作出了“此蓋為明珠家作也”的判斷。然而畢竟現實中的納蘭性德不是文學創作中的賈寶玉,文學創作中的林黛玉也不是現實中盧氏和沈宛。舊紅學家隱雖然開創了《紅樓夢》研究的先河,卻走進了謬誤的胡同。當然,我們也不應當輕易地否認《紅樓夢》裏有對納蘭詩詞借鑒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