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少年艱辛出文章(1 / 2)

--《水鄉聽潮》序

午睡起來不久,案頭的手機響亮地鳴叫起來……我手頭正在寫一部長篇,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沒有特別急的事,無人會給我打電話的。我打開手機,聽出一個響亮的聲音,這種響亮是海上風雨造就的,是臉龐黝黑的漁民才有的--他是漁民之子施國龍,我有好些日子沒見麵的朋友。

我曾經問父親,你們的聲音為什麼都那麼大。父親說,風大雨大的時候,船老大在後麵掌舵,還要指揮在中肚的船員扯大帆和頭帆(詩人雅稱之“雙桅船”是也),聲音不大根本聽不見,久了便成習慣,到了岸上還這樣,像你這樣的根本就吃不成海上的飯。

我小時候不僅聲音細如蚊子,還暈船,上船不用多久便吐得一塌糊塗,一趟航程稍遇風浪吐得連綠色的膽汁都出來了。這種吐是傷筋動骨的,膽汁少了,還會膽小怕事。我當不成漁民,便重新拾起書包去讀書。

施國龍與我一樣生長在漁村漁家,但他比我爭氣,從小到大像聽毛主席的話一樣聽父母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在家鄉的中學畢業時以優秀成績考進莆田地區的人才搖籃仙遊師範學院,仙師畢業回家鄉教了幾年書,通過自學考試,取得福建師大中文係的大學文憑,隨後考入了福建省委黨校脫產讀本科,剛畢業就參加全市招收記者考試並一舉成功,從而離開海島轉行進城當上了一名樂觀勤奮敬業的新聞記者。他的人生履跡就像俗話說得: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並且不似我這樣的“常常有野心”,因而心境如一輪明月高懸之下一片靜謐得大海灣……倒是他有個弟弟的情形跟我有點像,原來書念得不錯,不幸迷上了墮落的時代病--武俠小說,學習成績一落千丈,班長的“烏紗帽”也被老師摘去,從此破罐子破摔,幹脆躲在家裏不去上學了。施父也不跟他說什麼大道理,扯著小兒子的衣領就讓他跟著出海:寒冬臘月,施父不聽他人勸阻,趟著刺骨冰冷的海水要把小兒子拖到船上……有了父親這一番無言的教訓,國龍的弟弟乖乖地回到家裏,默默地流淚回到課堂,一鼓作氣考進了廈門大學,如今是這座著名海濱花園城市的一名白領。

他們的父母相識相戀於1958年“全民大煉鋼鐵”的火熱現場。後來,父親還當上公社造船廠的廠長,從中悟出了生活的許多嚴酷的道理,終因家庭人口眾多負擔而丟棄了“官職”,到浩瀚的大海洋去向鹹澀的海水討生活,以把國龍兄弟姐妹哺育成人。

艱辛的家庭環境會自動教人懂得什麼是虛的,什麼是實的。因而勤勞樸實不說謊是漁家兒女的固有性格,詩意地說,是大海賦予的秉性。也巧合文章的本質:“講真話”(巴金語)。開闊而貧瘠的海沙灘地上也會盛開一朵一朵或藍或紫或紅得無名小花,富有幻想的海邊孩子也會萌發“作家夢”(我除外),從此開始了漫長的文學理想的追求……這,可能就是這本書的原因。我認識國龍時十分高興。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台灣海峽上空和平的祥雲降臨,兩岸斷斷續續地響了四十年的槍炮聲終於歸於沉寂,在此之前,我老家的鄉親在海上捕魚和運輸,由於濃霧、勁風和潮水等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靠近“國民黨軍”占領的福建沿海幾個島嶼,幾次被打死了好幾個人。這些漁民是家裏的頂梁柱,一個人死去,一家就會全毀了,孤兒寡母,情景相當悲慘。當和平的曙光降臨之際,把戰亂的創傷告訴人們,無疑是一個十分有意義的選題。我獲知國龍的家鄉湄洲島以及平海等地都有類似的事件,因而約他一起做這件事,題目都擬好了--《拂曉時的槍聲震顫大海》,得空去湄洲采訪那些死難漁民的遺孤。但隨後形勢發生了變化,兩岸關係驟然降到了冰點,台灣的民進黨上台,國共兩黨交惡時的往事變得敏感而難以把握。因而我隻好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