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兄妹都沒結婚,芬妮·威爾莫特回想道。她記得有一次,課比平常結束得晚,外麵天色已暗,茱莉亞·克雷於是說道,“男人的作用,毫無疑問,就是保護我們,”芬妮正在扣外衣,茱莉亞看著芬妮,臉上帶著那種古怪的微笑,這微笑讓她覺得自己像她手裏的花兒,能感受到她指間的青春和美妙,但是芬妮懷疑,自己也如花一般,讓她覺得不自在。

“噢,但我不想被保護。”芬妮笑著說,茱莉亞·克雷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她,說她可不確定,她眼中的欣賞讓芬妮臉漲得通紅。

這是男人唯一的用處,她說。這難道是,芬妮眼睛盯著地板思索,她不結婚的原因嗎?再怎麼說,她並沒有一直住在索爾茲伯裏。“倫敦最美的地方大抵是,”她有次說道,“肯辛頓(但我說的是十五、二十年前)。你可以十分鍾就走到肯辛頓公園——它就像是英國的中心。你可以穿著單鞋出去吃飯也不會感冒。肯辛頓——那時候還像個村子,你要知道,”她說。

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尖酸地斥責起地鐵裏的大風。

“這就是男人的用處。”她說,語氣尖酸,故意挖苦。這是她不結婚的原因之一嗎?芬妮能想象出她年輕時的每一幅場景,她的眼睛湛藍美麗,鼻子堅挺,她彈著鋼琴,玫瑰飽含貞潔的激情,在細布裙上,在她的胸前綻放。她最早吸引來的年輕人,會因為中國茶杯、銀蠟燭架、嵌飾桌子(克雷家有這些好東西)這些東西驚歎;沒有顯赫身份的年輕人;胸懷大誌的坎特伯雷青年。她最先吸引到他們,然後再是弟弟在牛津或劍橋的朋友。他們會在夏天南下,帶她劃船,他們與她書信往來,繼續討論勃朗寧,當她偶爾在倫敦小住時,他們便組織活動帶她逛逛——也許逛了肯辛頓花園?

“倫敦最美的地方大抵是——肯辛頓。我說的是十五、二十年前。”她有次說。“你十分鍾就可走到肯辛頓公園——英國的中心。”她可以在這種有利條件下挑選自己喜歡的人,芬妮·威爾莫特想,挑選出,比如,謝爾曼先生,一位畫家,她的老朋友;讓他在六月的一個晴好天登門拜訪;於是他帶她出去在樹下喝茶。(他們也是在晚宴中相遇的,那種人們穿著單鞋出門也不怕著涼的晚宴。)當他們觀賞瑟彭泰恩河時,她的姑姑或其他什麼長輩便在一旁等著。他們欣賞了瑟彭泰恩河的風光。他也許還載著她泛舟河上。他們將此處的景色與埃文河相比。她認真地比較,因為她喜愛河岸風光。她坐著時略微駝背,舉止笨拙,但是她掌舵時卻顯得極為優雅。在這關鍵的時刻,他終於決定要講話了——這是與她唯一獨處的機會——他緊張極了,說話時,頭與肩呈現出一個滑稽的角度,——但就在那一刻,她殘忍地打斷了他。他會一直劃到倫敦塔橋的,她叫道。對他們兩個而言,那是惶恐的一刻,幻滅的一刻,揭示真相的一刻。我無法獲得,我無法擁有,她想。他不明白既然如此她為何要來。他扯動船槳,讓船調轉方向,濺起巨大的水花。隻是為了讓他死心?他劃船將她送上岸後,便與她道了別。

這一情景的背景可以任意切換,芬妮·威爾莫特想。(別針掉到哪裏去了?)可以在拉文納——或者愛丁堡,她在那兒為弟弟管理家務。場景可以改變,年輕人和他們的舉止行為可以改變;但是有一件事是不變的——她的拒絕,她的皺眉,她事後對自己的惱怒,她的辯解,她的解脫——是的,她肯定會感到由衷的解脫。第二天,她可以在6點起床,穿上衣服,從肯辛頓一直走到河邊。她很欣慰自己沒有犧牲自由的權利,她可以在事物最美好的時候——也就是,在人們起床之前,欣賞風景。隻要她願意,她也可以在床上吃早餐。她沒有犧牲自己的獨立性。

是的,芬妮·威爾莫特笑了,茱莉亞保護她的習慣不受破壞。它們都很安全,但如果她結婚了,她的習慣都將麵臨大改的危險。“他們是食人妖。”某一晚,她帶著些許笑意說道,她那剛結婚的學生聽了忽然想起自己與丈夫約好了,於是一溜煙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