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討厭的本性又出現了,毫無疑問!她始終是個焦躁、懦弱又貪婪的母親,是個沒有主見的妻子,總是為自己模模糊糊的存在感而自卑,不清晰,不醒目,卑微到極點,就像她所有兄弟姐妹一樣,或許除了赫伯特——他們都是翅脈透明的可憐生物,一事無成。在這艱難爬行的人生中,她突然到達了峰頂。那隻可憐的蒼蠅——她總是想起那個關於蒼蠅和圓盤的故事,她是從哪兒讀來的來著?——掙紮出來了。是的,她經曆過那些瞬間。不過,現在她已經四十歲了,那些瞬間會越來越少。漸漸地,她將不再掙紮。但是,那樣的話就太可悲了!簡直無法忍受!她都為自己感到羞恥!

她明天可以去倫敦市立圖書館,找到某本奇妙、實用又驚人的書,這得碰運氣,也許作者是位牧師,或是美國某個無名小卒;她還可以去斯特蘭德大街走走,隨意走進一家禮堂,聽礦工講述他在礦井裏的生活;一瞬間,她會變成全新的她。她會徹底改變。她可以穿上修女服;別人會叫她某某修女;這樣,她就不用再擔心衣服的事了。之後,她心中也不再波瀾,無論是查爾斯?伯特、米蘭小姐,還是這間屋、那間屋;始終如此,一天又一天,仿若她就躺在陽光中或在切羊肉。會那樣的!

於是,她從藍色沙發上站起身,鏡中那粒黃紐扣也站了起來。她朝查爾斯和羅斯揮揮手,向他們表明她一點兒都不指望他們。黃紐扣從鏡中消失了;她走向達洛維夫人,道了聲“晚安”。此時,所有長矛都刺進了她的胸口。

“不過,現在走有點太早了吧。”達洛維夫人挽留她,這位夫人總是很迷人。

“恐怕我必須離開了,”梅布爾·華林說。“不過,”她補充道,每當她努力想提高音量時,她那微弱、顫抖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可笑,“我在這裏過得非常愉快。”

“我過得很愉快。”她在樓梯上遇到了達洛維先生,對他說。

“謊話!謊話!謊話!”她邊走下樓,邊對自己說。“就在圓盤裏!”她心裏默默自言自語,同時感謝了巴尼特夫人替她拿來披風。她裹上那件穿了二十年的中國式披風,一圈,一圈,一圈。

注釋:

[1] 博阿迪西亞(Boadicea,-西元60年或61年),英格蘭東英吉利亞地區古代愛西尼部落的王後和女王,她領導了不列顛諸部落反抗羅馬帝國占領軍統治的起義。(譯注)

[2] 亨利·勞倫斯爵士(Sir Henry Montgomery Lawrence,1806年6月28日-1857年7月4日),英國駐印度孟加拉陸軍準將,在1857年印度叛亂時喪生於印度北部城市勒克瑙。(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