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郭先生笑了笑,道:“那隻不過是她故意聳人聽聞而已,要人做鬼,並不是件容易事。”
俞佩玉默然半晌,喃喃道:“如此說來,楊子江和海東青也是一直被她蒙在鼓裏的,他要我避入那山腰秘窟中,也許並無惡意,因為他也不知道姬苦情在那秘窟裏,他們對我說的那些話,他們自己也信以為真……”
想到這裏,他掌心不禁又沁出了冷汗。
因為事實若是如此,非但楊子江和海東青的處境都險極,朱淚兒和鐵花娘更已入了虎口。
他現在就算想去救他們,也沒法子,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墨玉夫人”已將他們帶到哪裏。
但這東郭先生說的話是否全是事實呢?
隻聽東郭先生道:“這些秘密雖是我多年來用盡各種方法才查探出來的,但有些也隻不過是我的推測而已,可說全無證據,並不能完全令人信服……如今我若說俞放鶴乃是俞獨鶴假冒的,天下又有誰相信?”
俞佩玉歎了口氣,暗道:“連我對你說的話都不能完全相信,又何況別人?”
東郭先生凝注著他,徐徐道:“我知道你心裏也不無懷疑之處,所以……我現在想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俞佩玉道:“誰?”
東郭先生笑了笑,道:“你見到他時,就會知道的。”
避開大路,從田陌間的小道走過去,有一曲流水。
小橋上朝露未幹,橋那邊竹籬掩映處,有茅屋三楹,雞犬之聲,隔籬傳來,屋頂炊煙,隨風嫋娜。
俞佩玉遠遠就嗅到一股藥香。
茅屋中是誰病了?
是誰在煎藥?
竹籬半掩,簷下的紅泥小火爐上,藥已半沸,一隻黑貓懶洋洋地伏在火爐旁取暖,四下寂無人聲。
那煎藥的人呢?
東郭先生為什麼要將俞佩玉帶到這裏來?
突聽“喵”的一聲,那黑貓箭一般躥起,躥入東郭先生懷裏,東郭先生撫著它綢子般的黑毛,大笑道:“好小黑,乖小黑,莫要抓爺爺的胡子。”
俞佩玉對貓狗都沒有興趣,正覺得無聊,突聽一人道:“俞公子別來無恙。”
這聲音就在他身後發出來的。
俞佩玉大驚回頭,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蒼老的臉上,密密地刻畫著風霜勞苦的痕跡,但一雙帶笑的眼睛,卻清澈得有如明湖之秋水。
俞佩玉又驚又喜,失聲道:“原來是你老人家在這裏。”
此時此地,他能再見到“高老頭”,當真是宛如隔世。
東郭高手裏提著個大水桶,桶裏裝滿了清水,他提著這麼大一桶水來到俞佩玉身後,居然也全無聲息。
他看到俞佩玉麵上的刀疤,麵色立刻就變了,但瞧了幾眼後,目中又露出了笑意,喃喃道:“看來無論什麼事都不能太完美了的,總要有些缺陷才好。”
俞佩玉隻覺喉頭仿佛被什麼東西塞住了,想說話竟也說不出,東郭高拍了拍他肩頭,展顏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說也罷,屋子裏還有個人日夜在惦念著你,你快去看看他吧!”
屋子裏的人是誰?
是誰病了?
莫非是姬靈燕?
是謝天璧?
還是林黛羽?
俞佩玉隻覺手有些發抖,畢竟還是推門進去。
一個白衣人斜倚在床上,清臒的麵容,蠟黃的臉色,半張半閉的眼睛中,閃閃地發著光。
一見到這人,俞佩玉再也忍不住心頭狂喜,竟大叫了起來:“鳳三哥,你怎會也在這裏?”
看到了鳳三和“高老頭”,俞佩玉對東郭先生的信心自然又增加了幾分,但有幾件事他還是覺得無法解釋。
尤其是他親眼見到那“墨玉夫人”將姬苦情殺死的——眼見的事,總比耳聽的事為真。
他簡要地向鳳三敘出了這些日子裏所發生的事,說到朱淚兒已被姬悲情騙走時,他心裏又是痛苦,又是慚愧。
鳳三反而安慰他,道:“姬悲情絕不會傷害淚兒,因為她將淚兒帶走,隻不過是為了要挾你,要你不敢做任何背叛她的事。”
俞佩玉垂首道:“我早就該想到這點的,我為什麼要讓她將淚兒帶走?”
鳳三微笑道:“其實你也用不著為淚兒擔心,這孩子刁鑽精靈,姬悲情也未必就能對付得了。”
俞佩玉也隻有暫且放寬心事,卻將那賬簿和竹牌拿了出來,道:“這就是我在李渡鎮那小樓下找得的!……”
鳳三皺眉道:“銷魂宮主怎會對一本賬簿如此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