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指指兜裏的熏鯽魚,讓老尤看後,又說:“我和二奎在路上說好,不讓他提向叔借錢的事,可他還是說了。”

老尤說:“沒什麼,誰都有難的時候,再說我還是當叔的呢,你們的設想很好,我定然支持!說吧,還得多少錢?”

二奎不好意思地說:“當然是越多越好。”

老尤猶豫了一會兒,心想:手裏這些錢是用來防老的,現在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說不定哪會兒就見閻王爺了……

二奎看出老尤的窘境,忙說:“不勉強叔,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老尤看看二奎,他爸的影子忽然就從腦海裏出現了。當年,他爸如果不救人,就摔不下去。如果像二奎猜測的那樣,他爸如果救的是自己,自己就欠人家一條命。但老尤知道,其實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如果”,“如果”當不得真,那是人們說著玩、想著玩、逗著玩的,要是真有如果,世界早就亂套了。但自己活著確是真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這樣想想,老尤就通了。他慢慢從懷裏掏出一個包,說:“我多了也沒有,手裏有個存折,你們先拿去用吧。”

存折裝在塑料袋裏,外邊還是包著那塊辨不清顏色的手帕。老尤層層剝開,取出存折遞給二奎。

二奎看清上麵寫有存款二十七萬一千元,不由得直打哆嗦,這可是老尤一輩子的血汗錢哪,它遠遠超出了錢的概念,分明是一顆滾燙的心!他拉著霞一起“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然後齊聲喊道:“幹爹!”

老尤已經是老淚縱橫,忙彎腰將二人扶起說:“他鄉遇故知,緣分哪!”

二奎說:“幹爹,這錢就算您的股份,等盈利後按股份給您分紅。”說著就急忙地打了欠條,也讓霞簽了字。老尤擺擺手說:“寫那些幹啥,我這把老骨頭了,要錢沒用。”

分手的時候,二奎說:“幹爹,為了聯係方便,給您老配個手機吧?”老尤說:“那玩意兒我不會擺弄,還費錢。有事你打到附近的小賣部,傳話給我就行。”

二奎說:“那也好,請幹爹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您老失望,兩年後連本帶息一次付清。”

雙方擊掌約定:兩年後白洋澱見。

在籌措批發市場期間,二奎又匆匆到北京找過一次老尤。他說:“幹爹,資金又出現了缺口,就還差這最後一關。”老尤說:“你也知道我的家境,存折都給你了,就差賣房了。”二奎歉意地說:“不需要幹爹賣房。我想貸些款,但要有不動產作抵押,您知道咱們家鄉的房不值錢,隻用您的房產證複印一下就行。”

那兩間小房雖然破舊,但畢竟是個窩呀,如果弄不好,會有流離失所的可能。但老尤沒有考慮那麼多,他小時候本來就已經流離失所了,現在有的都是賺的。他滿足了二奎的要求。

分手時,二奎喊了老尤一聲:“親爹!”

這之後,二奎的鯽魚生意做得挺火,他多次捎話向老尤報喜。說到時請幹爹一定要到家鄉走一走,看一看。不久前,二奎又捎來話,說他們的批發市場終於有了眉目,地址選在城鄉結合部、土地管理部門辦了手續、市場建起來了、上千平方米,營業執照辦好了,運營非常順利。

二奎和霞越幹越有勁兒,霞主內,提供貨源。二奎主外,負責銷售。倆人吃苦耐勞、誠實守信,很快贏得了市場,效益越來越好:隔三差五就有成批量的鯽魚運往京津塘,附近的小商小販們也爭相到批發市場搶攤位。光管理費、攤位費,每天收入就過千元。生意越做越大,後來還招聘了幾名員工和一位女會計。

二奎很快買了汽車,還把自家村裏的老宅子拆了,重新蓋起三層樓的別墅,每個臥室都配有電視和空調,還在別墅前麵砌了一座很大的院落,院落裏又建了一個小院,成了院中院,內配花園、魚池和羽毛球場。四周壘了高牆,牆頭上還拉了一圈鐵絲網。

二奎平時很少在家住,有時開車回村,也總是西裝革履的,根本看不出是鄉下人。隻是一說話,就露了原形。那幢缺少了主人的別墅兩扇大門總是緊閉著,一邊貼著一個倒寫的“福”字。他家還養了兩條大狼狗,雇人定時喂養,兩條大狼狗蜷臥在鐵門兩邊,閑來無事,一邊吐舌頭一邊隔著鐵門下邊的空隙,凶狠地瞪視著外邊的任何動靜,一有異常便機警地豎起兩隻耳朵,有時發出“汪汪”的叫聲,在張莊上空回蕩。尤其是夜裏的吼叫,讓人特別瘮得慌,睡得再香的人也難逃此困厄。但誰也沒有料到,兩條狼狗養了不到半年就被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