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明老漢正一邊夯土一邊自語著,忽然文義猛地大吼一聲,說:“不幹了!”說著,將扁擔憤怒地扔得遠遠的。
大家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全都停下活看著他。
文義仍餘怒未消地大聲說:“哪個要的這麼多田地,哪個就來幹!我不幹了!”
大家明白了過來,原來文義還在為剛才父親不讓他跟福陽一起走的事,生著氣。
文忠立即擔心地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別再惹父親生氣。可文義一時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他理也沒理文忠的茬,繼續氣衝衝地發泄著說:“成天莊稼莊稼,周圍的年輕人都走光了,我們這是為啥?為啥嘛?”
中明老漢先還裝著沒聽見一樣,繼續夯他的土,現在終於忍不住了。他抬起頭,盯著文義,吵架般的大聲說:“為啥?老子不曉得為啥!老子隻曉得肚子餓了要吃飯!哪朝哪代,都是糧米為貴!大家都不種地了,你吃啥?吃屎!總不能把票子一張一張嚼著吃嘛!”
文義聽了,不但沒息氣,反而譏諷地說:“嗨喲,就你覺悟高呢!可惜,沒選你當國家主席!”
中明老漢一下被激怒了,臉色氣得發青,對著文義罵道:“你狗日的雜種!老子養了你二十多年,倒喂了一隻白眼狼!”罵著,怒不可遏地衝過去,橫起鋤把,往文義頭上打去。
青鋤把擊在文義腦袋上,發出“嘣”的一聲脆響。
田淑珍大娘、文忠、文英、盧冬碧見了,急忙丟下工具,過來拉住他們。工地上一時亂了套。小梅在一旁,嚇得大聲地哭起來。
文忠把文義拉到一邊,埋怨著說:“叫你少說兩句你不聽,都怪你自己。爸心裏不舒服,你就不能讓著點?”
中明老漢還要過來打文義,被文英和盧冬碧拉住了。盧冬碧一邊把老人往回拉,一邊說:“爸,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後人一般見識嘛!”
這時,文富送了福陽他們回來,一見,忙問:“咋回事?”
文義手揉著頭上被鋤把擊出的包,委屈得眼裏噙著淚水,對父親不甘屈服地說:“你就知道打,除了打還能有啥?”
中明老漢說:“老子就要打!豆芽長上天,還是一碗菜,打了你又咋的?”
文富明白過來,忙走到父親身邊,勸息說:“爸,你老歇歇氣,三弟是不懂事。”
中明老漢聽了二兒子的話,也覺得委屈,說:“老子送他讀了十二年書,家裏就他墨水喝得多,還指望他把門戶撐起來。沒想到把腳後跟養硬了,就在我麵前翻跟鬥了!”
文富說:“文義隻是看見福陽他們走,一時犯糊塗,過幾天就會好的。”
東勸西勸,中明老漢和文義都漸漸不出聲了,又接著幹起活兒來。這時太陽已經西斜,五彩的晚霞把大地裝扮得分外妖嬈。田淑珍大娘先回去操持這一大家子人的晚飯了。這兒父子們幹到天傍黑時,才收起工具往家裏走。
剛走到佘文全的院子邊,文全忽然從屋裏走出來,對中明老漢說:“二叔,你老可又是牆外掛喇叭——名聲在外了!”
中明老漢不解侄兒話中的意思,悶著頭回答:“你又笑你二叔啥?二叔也沒得罪你。”
文全說:“我可沒有諷刺你,二叔。不信,你趕快回去聽,喇叭匣子裏正表揚你呢!說你富裕不忘國家,踴躍送交愛國糧。”
中明老漢臉上突然掛上尷尬的表情,不知該怎樣回答。想了一想,隻好嚅囁著說:“這喇叭匣子也真是。”
急急回到家裏,果然聽見廣播匣子正說他們家的事:
“中明老漢大爺說,我們富了不能忘了黨,忘了國家,忘了四化建設。因此,他說服了兒子、媳婦,把最好的稻穀賣給了國家。他的模範行為,帶動了全村群眾。不少人都表示要向中明老漢學習……”
中明老漢聽了,突然覺得渾身像有許多毛毛蟲在爬。他生氣地一把拉了廣播匣子的開關繩子,口裏憤憤地說:“說的些啥?說的些啥?”
由於用力,開關繩子被拉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