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九(1 / 3)

庹平來采訪的事,中明老漢在吃晚飯時才突然想起來說。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家人中最高興的,就要算文英姑娘了——盡管昨天她已先知道了庹平要來采訪的消息。而一旦這消息馬上就要變成現實時,她還是抑製不住自己的興奮。她立即忘掉了下午父親給她帶來的不快,而從心裏感謝起父親來。

其實,在過去庹平來佘家采訪的日子裏,他們很少說話,更沒有單獨待在一起過。可是,在文英心中,卻處處充滿了對庹平的好感。特別是昨天進城,庹平當麵讚美她的那些話,讓她聽了舒坦,使她從內心深處認為這個城市小夥子、大記者也對她充滿了尊敬和喜愛,這使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種愉快和激動的心情之中。除此以外,文英姑娘還覺得庹平不像其他城市人那樣傲慢。他在她家裏,對人對事都很隨和,好像是一門常來常往的老親戚。他耐心地聽他們一家人談論莊稼,談論收成,談論家庭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一個勁地往本子上記,很少插話,偶爾抬頭問一句,總是笑吟吟的,讓人感到親切、快活,談話也因此有了勁頭。他雖然和她交談很少,但她說話時,他聽得興致勃勃,不時還用親切的眼光,鼓勵她說下去,使她同樣也感到榮耀和快樂。特別使文英姑娘記憶猶新的是庹平每次臨走時,總是對他們一家人說:

“你們有啥事,就來城裏找我,我一定會幫助你們的!”

這句話,一下子就縮短了全家人和他的距離。當然,也更讓文英姑娘感到他可親、可敬和可信任了。盡管兩年中,他們一家人,包括她自己,因為沒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事,也由於幾分羞澀,幾分自卑,一直沒去找過他。

然而現在,好像老天爺有意安排,這個謙和、可信任的人,昨天在城裏和她見了麵,還請她吃了飯,隔了一天,又要來家裏采訪了!所以,聽到這個消息,文英姑娘的心就“咯噔”地跳了一下,眼前閃爍出一片光明的火焰來。她猛然想起她一直癡迷和向往的做城市人的願望,不正可以求得庹平的幫助嗎?!是的,她聽人說過,記者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神通廣大得很,何況庹平的父親是縣裏的一位大幹部呢!隻要庹記者能幫忙在城裏為自己找一份工作,那麼,不是就可以順利地在城市結婚,實現做城市人的願望嗎?當這樣想著的時候,文英的內心激動起來,一時間,她的全身都好像注滿了幸福的潮水,很想對父母、兄長們痛痛快快地說點什麼,但她控製住了自己。

晚上,文英姑娘也沒睡好覺,她一直在想著。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設想完全能變為現實,一個大膽的行動方案也在腦海中形成了。

第二天,文英破天荒地起得很早,並且很勤快地收拾、打掃了屋子和院子,接著又興高采烈地進廚房幫母親做飯。吃過早飯,她又躲進自己的小屋子,認真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換上了一身新衣服,出來提起一隻背篼,然後才對母親說:“我出去打豬草!”

田淑珍大娘莫名其妙地望著她說:“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文英扭頭對母親扮了一個怪臉,調皮地說:“你的女兒本來就聽話嘛!”

淑珍大娘愛憐地笑著說:“聽話聽話!這麼大的太陽,哪個要你打豬草?還不在家裏好好待著。”

“不嘛!”文英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撒嬌地說,“我要去打豬草嘛!”說著,顧自去了。

她沿著一條小路,走進了涼風埡的小樹林。這是一片混交林,有鬆、柏、油桐、柳葉桉,山坡上還有一叢叢馬桑、黃荊等灌木。林子占地有兩三畝,這時除了油桐樹葉顏色變得帶點暗褐色以外,其他常綠針葉木仍鬱鬱蔥蔥、生意盎然。佘家灣的這片林子,全得益於它下麵的碧雲水庫帶來的濕潤而溫柔的和風,因此,才有了涼風埡這個名副其實的稱呼。文英姑娘一走進林子,立即就感到了從水庫吹來的習習涼風,一陣陣地使得她周身清爽。這是多好的一處享受自然妙趣的處所啊!可是,文英姑娘今天來這裏,絕不是貪圖大自然的享樂,而是這裏緊臨著到鄉上的機耕道,而且站在埡口上,還可以看得很遠很遠。她知道,庹平肯定是坐班車來鄉上,然後從鄉上步行來她家裏。隻要他從公路拐到機耕道上,她就會看見他。到時候,她就會走出林子去,裝做偶然和他相遇的樣子,去迎接他。從今天開始,她要努力去接觸庹平,去主動親近他,讓他也信任自己,最後實心實意地幫自己在城裏找份工作,這是她昨夜思考的行動方案的第一步。“這個林子太好了!”此時,文英在心裏感謝起大自然的恩賜來。藏在這裏,既可以免受太陽曝曬,又可以躲避眾人的目光。更重要的是,這裏沒人打擾,可以任自己天馬行空地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