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軟弱安身之本,剛強惹禍之胎。
無爭無竟是賢才,虧我些兒何礙。
鈍斧錘磚易碎,快刀劈水難開。
但看發白齒牙衰,惟有舌根不壞。
話說當下高太尉望見水路軍士,情知不濟,正欲回軍,隻聽得四邊炮響,急收聚眾將,奪路而走。原來梁山泊隻把號炮四下裏施放,卻無伏兵。隻嚇得高太尉心驚膽戰,鼠竄狼奔,連夜收軍回濟州。計點步軍,折陷不多;水軍折其大半,戰船沒一隻回來。劉夢龍逃難得回,軍士會水的逃得性命,不會水的都淹死在水中。高太尉軍威折挫,銳氣衰殘,且向城中屯駐軍馬,等候牛邦喜拘刷船到;再差人齎公文去催:“不論是何船隻,堪中堪中:選中、看上。的盡數拘拿,解赴濟州,整頓征進。”
卻說水滸寨中,宋江先和董平上山,拔了箭矢,喚神醫安道全用藥調治。安道全使金槍藥敷住瘡口,在寨中養病。吳用收住眾頭領上山。水軍頭領張橫解黨世雄到忠義堂上請功,宋江叫且押去後寨軟監著。將奪到的船隻,盡數都收入水寨,分派與各頭領去了。
再說高太尉在濟州城中,會集諸將,商議收剿梁山之策。數內上黨節度使徐京稟道:“徐某幼年遊曆江湖,使槍賣藥之時,曾與一人交遊。
那人深通韜略,善曉兵機,有孫吳之才調、諸葛之智謀,姓聞名煥章,現在東京城外安仁村教學。若得此人來為參謀,可以敵吳用之詭計。”
高太尉說,便差首將一員,齎帶段匹鞍馬,星夜回東京,禮請這教村學秀才聞煥章來為軍前參謀。便要早赴濟州,一同參讚軍務。那員首將回京去。不得三五日,城外報來:“宋江軍馬直到城邊搦戰。”高太尉大怒,隨即點就本部軍兵,出城迎敵。令各寨節度使,同出交鋒。卻說宋江軍馬見高太尉提兵至近,急慌退十五裏外平川曠野之地。
高太尉引軍趕去,宋江軍馬已向山坡邊擺成陣勢。紅旗隊裏捧出一員猛將,怎生披掛?但見:戴一頂插交角、嵌金花、光掙掙鐵襆頭;拴一條長數尺、飛紅霞、雲彩彩紅抹額;披一副黑撲撲、齊臻臻、退光漆、烈龍鱗、戧金烏油甲;係一條攢八寶、嵌七珍、金雀舌、雙獺尾、玲瓏碧玉帶;穿一領按北方、如潑黑、結烏雲、飄黑霧、俏身皂羅袍;著一對綠兜根、金落縫、走雲芽、盤雙鳳、踏山麂皮靴;懸一張射雙雕、落孤雁、鵲畫寶雕弓;攢一壺穿銀盔、透鐵鎧、點鋼鑿子箭;捥兩條蒼龍梢、排竹節、水磨打將鞭;騎一匹恨天低、嫌地窄、千裏烏騅馬。正是:斜按鐵槍臨陣上,渾如黑煞降凡間。
認旗上寫得分明,乃是“雙鞭呼延灼”。兜住馬,橫著槍,立在陣前。
高太尉看見,道:“這廝便是統領連環馬時背反朝廷的。”便差雲中節度使韓存保出馬迎敵。這韓存保善使一枝方天畫戟。兩個在陣前更不打話,一個使戟去搠,一個用槍來迎;使戟的不放半分閑,使槍的豈饒些子空?兩個戰到五十餘合,呼延灼賣個破綻,閃出去,拍著馬望山坡下便走。韓存保緊要幹功,跑著馬趕來,八個馬蹄翻盞撒鈸相似。約趕過五七裏,無人之處,看看趕上。呼延灼勒回馬,帶轉槍,舞起雙鞭來迎。兩個又鬥十數合之上,用雙鞭分開畫戟,回馬又走。韓存保尋思:“這廝槍又近不得我,鞭又贏不得我,我不就這裏趕上捉了這賊,更待何時?”搶將近來,趕轉一個山嘴,有兩條路,竟不知呼延灼何處去了。
韓存保勒馬上坡來望時,隻見呼延灼繞著一條溪走。存保大叫:“潑賊,你走那裏去?快下馬來受降,饒你命!”呼延灼不走,大罵存保。韓存保卻大寬轉來抄呼延灼後路,兩個卻好在溪邊相迎著。一邊是山,一邊是溪,隻中間一條路,兩匹馬盤旋不得。呼延灼道:“你不降我,更待何時?”韓存保道:“你是我手裏敗將,倒要我降你?”呼延灼道:“我漏你到這裏,正要活捉你!你性命隻在頃刻!”韓存保道:“我正來活捉你!”兩個殺氣又起。韓存保挺著長戟,往呼延灼前心兩脅軟肚上雨點般戳將來。呼延灼用槍左撥右逼,捽風般搠入來。
兩個又鬥了三十來合。正鬥到濃深處,韓存保一戟往呼延灼軟脅搠來,呼延灼一槍往韓存保前心刺去。兩個各把身軀一閃,兩般軍器都從脅下搠來。呼延灼挾住韓存保戟杆,韓存保扭定呼延灼槍杆,兩個都在馬上你扯我拽,挾住腰胯,用力相掙。韓存保的馬後蹄先塌下溪裏去了,呼延灼連人和馬也拽下溪裏去了,兩個在水中扭做一塊。那兩匹馬踐起水來,一人一身水。呼延灼棄了手裏的槍,挾住他的戟杆,急去掣鞭時,韓存保也撇了他的槍杆,雙手按住呼延灼兩條臂。你揪我扯,兩個都滾下水去。那兩匹馬迸星也似跑上岸來,往山邊去了。兩個在溪水中都滾沒了軍器,頭上戴的盔沒了,身上衣甲飄零,兩個隻把空拳來在水中廝打。一遞一拳,正在水深裏,又拖上淺水裏來。正解拆不開,岸上一彪軍馬趕到,為頭的是沒羽箭張清。眾人下手活捉了韓存保。差人急去尋那走了的兩匹戰馬,隻見那馬卻聽得馬嘶人喊,也跑回來尋隊,因此收住。又去溪中撈起軍器還呼延灼,帶濕上馬。卻把韓存保背剪縛在馬上,一齊都奔峪口。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