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聽陳懷丙說程拾翰成為德道書店總經理的時候,剛好把寶馬停在黑石書店門旁。盡管心裏有著提防,對手冷不丁冒了出來,還是怔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仿佛對手打過來一個拳頭。這一靠,眼睛就瞥到了後視鏡——來來往往的車輛,孤立的樹,三三兩兩的行人——雖是一幅冬日裏再尋常不過的景物,卻像老電影一樣回放到了過去。大學時代,石方就把程拾翰視為對手死磕。在學業、愛好、交際等方麵占不到上風後,奪得女人的芳心被他看成兩人的終極較量。功夫不負有心人,對手的憤然出走宣告了他的勝出。但是,當薑橙子提出了離婚,態度決然,他才意識到,原來的那個對手並沒有因為身體的離開而消失。一種命中注定的拚爭鑲嵌在兩人的世界裏,即使相隔萬水千山。他似乎一直等待著——三年的無性婚姻黯淡無光,隻能飽蘸對手的鮮血才能擦亮。如今,對手升級為死敵了,因為這將是曠日持久的商戰,而一個令人魂牽夢繞的好夢,正受到潛在威脅。他必須發動攻勢。勝利必然是踩在無數屍體上的冷血行動,多一個墊腳的也無妨。
他在心裏一直張揚著這樣的旗幟,而任何東西都可以被踩在腳下,從不在意鞋麵上浸染上的是血、淚、唾沫、咒罵還是憎惡。
因為,他所擁有的,就是這樣獲取來的。至於別人如何如何,他不屑一顧,隻相信一句話:英雄不問出處。
“我擔心的是程拾翰可能會接近那批油畫……‘凡高計劃’要抓緊啦。”陳懷丙有些囉唆,話裏話外希望多找幾個人,加快臨摹。
“臨摹不是速寫,人多嘴雜,也容易捅出麻煩。”他有些生氣,又不能表示出來。他滿以為陳懷丙能夠抵製或是延緩程拾翰的上任,直到“凡高計劃”塵埃落定。那樣,他就可以心無旁騖地與對手一戰高下了。現在看來,他的合夥人有點老嘍!
“莊成不會有問題吧?”
“那個癮君子就是一台繪畫機器,隻要我提供白粉,”他說,接著督促陳懷丙催要那140萬,還說打算向王天樂投石問路,早點搞定那塊谘詢與培訓的肥肉,“能把天樂拉過來是筆劃算的買賣。”
兩人不愧是利益上的合夥人,深諳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的道理。陳懷丙提醒他,眼下的王天樂躊躇滿誌,要講究點策略。
他收起手機,下車跺了跺腳,走進書店,目光找到一個正在擦地的保潔員,過去告訴她門口牌匾的右上角有塊汙漬。保潔員小跑著出去了。他又招手叫過來一個保安,囑咐夜裏下雪的話,明天早上要在營業前把地毯鋪在大門口。他還向前台的兩個女孩微笑了一下,走向滾梯,沒在二樓停留,徑直來到三樓會議室。裏麵,大家聽見了他的腳步聲,立刻正襟危坐,目光轉向那塊銀色的掛幕:有關競爭對手(主要是圖書城)寒假教輔書展的策劃案分析。
他坐在會議桌首,掃視了一下與會者,指著那行字,說:“從今天開始,要把德道書店重新列為第一號競爭對手。不錯,我是說過這個對手淪落為徒弟了,被我們打趴下了,不好意思再踏上一隻腳。但是,人家不服輸,還要反咬一口,我們就不得不再踏上一隻腳了,並且要踩在咽喉處。”
大家都有點疑惑,又不敢詢問,隻用眼睛探尋著。
他微笑了一下,放緩了語氣:“我聽過這樣一個典故,說是過去窮人家太窮了,沒有多少招待客人的菜肴,隻能弄一條鹹魚,來客人後,過一遍麵糊,炸一下招待來客。而客人也都知道規矩:隻吃麵糊,不能吃鹹魚,因為,下次來客人還要再過一遍麵糊,炸一下繼續招待來客。所以一條鹹魚都要用一年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但是,總有一些不守規矩或不知道規矩的客人,要吃一點。或者主人多少也要讓一讓客人,客人過意不去,總也要吃一點,所以鹹魚就越來越少了。當鹹魚吃完一半時,總要翻過來吃,這也就預示著,鹹魚已經吃完一半,快吃完了,等吃完了還要再去買一條鹹魚,日子將更加困難。所以‘鹹魚翻身’也就是說日子將更加困難……”
大家聽得很認真,卻也錯愕。
他收斂笑容,道:“德道書店這兩年就如同這條幹巴巴的‘鹹魚’。現在,這條‘鹹魚’要‘翻身’,不等客人動筷子去夾就想‘翻身’。”他逼視著問,“你們說,我們怎麼辦?”
有人喊:“不等它翻過來,就幹掉它。”
“對。不等它翻過來,我們就連盤子給它扣過來。”他用手掌做了個覆蓋的動作,“啪”的一聲扣在桌子上,“這條‘鹹魚’肉不多,刺很硬。我們在吃掉的同時,要小心別被紮著。我說過,不放過任何可能對我們產生威脅的對手,我還說過,職場上必須要做到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