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拾翰不想繞彎子:“這篇文章為什麼署了我的名字?而且不和我商量?”
陳懷丙哼哈了一下:“拾翰,我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很簡單嘛,如果用‘史寒’,一看就是筆名,而‘程拾翰’一看就是真名。這樣,文章看起來就更真實了……那個《書店問題之我見》的文章不錯,可是一看是筆名,我就不屑一顧……哼哼。”
“陳總,我不跟你辯論署名的問題了……你不覺得把《德道企業成長探索》改為《德道企業成長揭秘》,太過嘩眾取寵嗎?”
陳懷丙不以為然,又撿起報紙,看了看:“就算是嘩眾取寵,目的也是一個,讓更多的債民把債券換成股份,德道集團的股份。”
程拾翰追問:“可我在文章中根本就沒提什麼……”他把自己買的那張報紙拿起來:“‘德道集團正謀求進入資本市場,現在正通過參股某大型國有集團,間接入股一家上市公司,爭取兩到三年內,將集團一些優良資產‘裝入’上市公司,進而實現上市……’現在的文章裏把這些內容加上去了,這作何解釋?”
“不需要解釋。”
“這是欺騙!”
陳懷丙把報紙丟在茶幾上,站起來,雙目瞪圓:“拾翰,我提醒你,不要這樣講話。”
“這是徹頭徹尾的欺騙!”
“我再提醒你,我是‘債轉股’領導小組的組長。我對董事長負責,對德道集團負責。而我記得非常清楚,你的任務是把文章寫好,交給我,至於以後的事情,就不用你負責了,沒錯吧?”
“沒錯。”
“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程拾翰也不想再與他理論,要走。
“慢。你說我在欺騙?”
“我不想重複。”
“好,好,好。如果我是欺騙,我也是以你為師……這回需要解釋嗎?”
“需要。”
陳懷丙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本樣本,在手裏抖得嘩啦直響:“我們的電氣公司車間,很像某企業的流水線啊;我們房產公司的樓盤,也有點別人的風采;還有工研院門口的幾棵大樹,似乎是從GE管理學院移植過來的;嗬嗬,還有藥業公司的廠區,綠化工程一夜之間就完成了!”
沉默……
程拾翰是難堪。
陳懷丙是在享受這一難堪。
“不想解釋一下嗎?”
“不想。”
“如果說文章是白紙黑字,樣本就是立此存照……誇張、粉飾、移花接木,夠了!不是欺騙是什麼?拾翰,我很欣慰,我們在‘債轉股’的運作過程中,合作默契。說心裏話,我很珍惜。所以,我可以把剛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程拾翰不知道是如何從那間辦公室裏走出來的。
他感到一陣惡心。
他要找於德水說個明白。
討個說法的願望遭遇了閉門羹。
小魏抬起頭,直截了當地說:“程助理,董事長說了,如果找他是因為文章的事,就請回吧。”
小魏說此話之前,才剛剛為於德水倒完了杯熱水——他的胃又不舒服了。他眉頭緊鎖,盯著《德道企業成長揭秘》——上麵畫著許多紅道道,還有幾個大問號。他接過杯子說:“如果程拾翰來找他談這篇文章的事,不見。”
程拾翰回到辦公室。
如果說方才感到惡心,現在又增添了憤恨和失望。他憤恨自己放棄了立場,對樣本進行了粉飾和包裝。授人以柄、貽笑大方還在其次,重要的是自己妥協了,這無疑是墮落。失望是針對於德水的,想不到這個“獅子王”和“貓頭鷹”——他看陳懷丙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貓頭鷹——同穿了一條褲子。他曾告誡過自己,對誰失望也不能對老板失望,因為老板是不能改變的,對不能改變的東西失望,結果隻能自尋煩惱。
一陣寒冷,讓他將身體龜縮在沙發上,縮成一團。他真的想變成一隻烏龜,有著堅硬的外殼,可以免受外敵侵擾。可他忘了,烏龜也有軟弱的地方,那就是脖子,還有眼睛。
這個時候,他想到了薑橙子。
他好想讓她抱著自己。
他想念她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