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於德水偶爾會叼著朋友送的古巴大雪茄，吸上一會兒，感覺良好。他對程拾翰這個“空降兵”的效用，十分滿意，不禁聯想到野生動物園裏無精打采的鹿們，因為放進了狼，變得機靈了，敏捷了，跑得快了。
必須跑起來。
當年，他帶領著蝦兵蟹將下海撲騰，不說弄潮兒向濤頭立，也是個個力爭上遊，風雨兼程。眼看抵達了20年的創業裏程碑，隊伍突然鬆垮、疲軟下來了。功勞簿上躺著的多了，混吃混喝的嘴巴多了，各種土圍子多了，山頭林立，暗道密布。集團總部在他的眼皮底下，表麵一潭清水，卻也是暗潮湧動。他把李維勵送到清華大學深造，想給一些經理人樹立一麵旗幟，之後又想到啟用空降部隊，給隊伍帶來一股新鮮氣息——程拾翰因此被選中了。初步看來，這些舉動已是立竿見影。
起先，程拾翰與王天樂是同窗，與金秋穎是校友，讓他始料不及。這三人如果形成幫派，一團和氣，總部風氣堪憂。他思來想去，一石二鳥：將電氣公司“裁撤”問題布置給了王天樂，又拋給了程拾翰。一來看看兩人是否互通有無；二來驗證一下程拾翰的“成色”。棋盤山上的對弈不分勝負，隻看態度。他測試出兩人絕無抱團取暖之意，可是，針鋒相對同樣令人堪憂。
那天討論《考核辦法》，他明察秋毫：《問責製》被取而代之，猶如長江後浪推前浪，想不到王天樂被結結實實地拍在了沙灘上，輸不起了。無奈，他急中生智，讓李維勵走上前台，轉移一下王天樂對程拾翰的抵觸和敵視。事後，他跟李維勵說，職場爭鋒隻要不是損人利己，落井下石，結果就是大浪淘沙。但還是有一個結果不得不防，就是兩敗俱傷。這一點，職場中的人不如野生動物，動物們相互爭鬥，無非是為了等級和領地，勝者為王，敗者臣服，很少自相殘殺。職場上的窩裏鬥卻是機關算盡，血雨腥風，你死我活。李維勵同意了這個說法，讓他更是憂心。
這個周末，他的電子信箱收到一封舉報信：程拾翰到禾禾酒坊做培訓，收了紅包，後患無窮。
他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他掐滅了剛剛點著的雪茄。
周一早上，他把陳懷丙、王天樂、程拾翰召集到辦公室，研究工作。他的部署簡明扼要：管理學院要抓緊籌備學習GE的動員大會，企業文化部要積極配合，大造輿論攻勢，將學習氣氛烘托出來。他又告誡陳懷丙，務必把書店的士氣提升起來，沒有精氣神了，兵敗如山倒；再有，房產公司匪氣太重，許臣如果總以“許大馬棒”自居，小心當頭一棒。陳懷丙連連點頭，作為副總裁，他協管房產公司。會後，於德水讓程拾翰先走一步，向留下的兩人說，有人舉報程拾翰到禾禾酒坊講課，還收了費用——你們怎麼看？
王天樂的意思是慎重為好。要批評，但要點到為止。陳懷丙卻與他唱反調，說是受邀到外麵講課，一定不會敷衍了事，那就必然精心備課，一心不可二用，這能不分散精力嗎？如果還收了紅包，問題更嚴重，必須嚴懲不貸，殺一儆百。於德水沉吟了一下，讓小魏把趙小魚找了來。她以為是彙報讀書體會，進門撞見三張死板的麵孔，有點不知所措。於德水說明了叫她過來的原因，提醒她不得隱瞞，知道多少說多少。
原來，趙丹涵的確準備了紅包。薑橙子說不可以，程拾翰是她的同學，還是趙小魚的領導，培訓就是友情出演，送紅包就變味了。趙小魚也是這個態度，但不妨送一張酒坊的金卡。薑橙子還是反對，人是她請來的，一切都得聽她的。
“可是，我媽媽後來還是讓財會人員包了一個紅包。”她又補充了一句。
“程拾翰到底收了沒有？”陳懷丙著急了。
“收了。”趙小魚說，“但今天早上，他就把紅包還給了我。他說，當時收下是出於禮貌……”
於德水掃了一眼陳懷丙和王天樂，表態了：“如果有人再把黑狀告到你們那裏，除了澄清之外，要嚴肅批評。我們企業不能有這種背後猜忌、搞小動作的惡劣風氣。許多人說職場是河水，渾水好摸魚。讓我說，職場是海灘上的水，退潮了，才能看清到底誰沒有穿褲衩。”
趙小魚咯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