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時候,薑橙子主持了禾禾酒坊的業務例會,然後到裝修公司審看幾個包間的設計圖紙,中午趕回來請了衛生廳的一個處長吃飯,下午又去了人才市場,順路還轉了轉德道書店——那裏是越來越差強人意了。不過這趟去還算不錯,發現了一本史寒著的《傑克·韋爾奇的管理工具箱》,“慶祝”“打滾”竟然也成了韋爾奇的法寶,怪有趣的,買了。
她像一隻春燕,飛來飛去,傍晚時分才回到辦公室,剛坐下就看到桌上的一張名片。這是前天晚上禾禾酒坊總經理趙丹涵給她的,說是一個朋友在大連聽了一堂課,主講老師把客戶價值講得深入淺出,生動有趣,具有操作性,不妨把這位老師請來給大家做次培訓。於是,她拿起了電話。
“您好,史寒先生嗎?”
“我是史寒。”
她一怔,放緩了語速,也放柔了聲音:“史寒先生,我是沈陽禾禾酒坊的總經理助理,我叫薑橙子。我想請您百忙之中做次培訓,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再有就是想了解一下您一天的培訓費,到時想給您準備一個大紅包。”
“謝謝薑助理的邀請,我考慮一下吧。”
沉寂了兩秒鍾,薑橙子突然驚喜地叫道:“拾翰!你是拾翰!”
“……”
“你說話呀,拾翰!”
“你好,橙子。”
“拾翰,你好嗎?我……我們找了你八年啦!”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很好。”
她有些語無倫次:“那你就回來吧……好嗎……我想見到你……對了,你能來培訓嗎?”
“我會考慮的。”
“你還考慮什麼呀……知道嗎,我、秋穎、學果還有天樂……有多想你。”她的聲音哽咽了。
“我在考慮是不是接受你的邀請。”
“我現在不邀請你來培訓了,就要你回來!”
“我……方才天樂來過電話了,希望我加盟德道集團。”
“真的嗎?”
“真的。”
“這太好了!對了,八年了,我的聲音有變化嗎?”
“沒有。”
“我一下就聽出了是你……拾翰,你還是那個樣子嗎?”
“我老了。”
“不,我才老了。你在大街上看到我,一定會覺得這個大嫂麵熟。”
“不會的。我會說……小姑娘,現在幾點了,叔叔的手表停了。”
她笑了:“你呀,一聽就還不會撒謊……手表停了,難道手機也沒電了嗎?”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跟你辯。我方才買了本《傑克·韋爾奇的管理工具箱》,等你回來簽名。”
“獻醜了。”
“對了,拾翰,你為什麼用‘史寒’這個名字呀?”
“過去的那個他已經被徹底埋葬了。”
“……”
對話,因為“埋葬”戛然而止。突如其來的一鍬土,嚴嚴實實,蓋住了心靈中的那個最為脆弱的空間。
這時,她也從興奮、激動之中平穩了下來,說:“拾翰,我期待著嶄新的你……歸來。”
放下電話,她又坐不住了。她想告訴金秋穎,可又想獨享這份意外之喜。她想去逛逛新世界,買瓶範思哲的香水,可梳妝台上剛擺了迪奧的;她想去星巴克小坐,可一定會碰到搭訕的目光……算了吧。她嘲笑著自己的躁動,拿出鏡子照了照——依然是昔日的模樣,眼睛亮,眉梢俏,臉色白皙,雙唇飽滿,可比當年更有了女人味。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突然,她凝神不動了——鏡子深處隱藏著一個女人,隨後是一個孩子。是的,他應該結了婚,有了妻子和孩子的……
鏡子一斜,一道暗光劃了出來,像霧裏的刀。
八年了呀!
生活裏總有一個盒子裝的是傷感,偏又在傷感的時候去打開,恐怕不打開來,那些過往也會自動地長出腿腳,跑出來,糾纏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