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丁一佳繼續說:“我的觀點是減薪比失業強。工作沒了,一日三餐都成問題。有班可上,回鍋肉還是有得吃的,是不是?即便是減薪,我們也會考慮盡量不減少你們實際到手的工資,大家的生活不會受到絲毫影響。至於說退休,還有幾十年,遠著呢!國家政策經常變,現在不是說要延遲退休年齡嗎?等到你們到了65歲,天知道會不會又要求推遲到70歲退休。繳社保不是問題,但是幾十年後能不能領到退休金倒是個問題。”
有個聲音在員工中迂回曲折地繞:“成都工廠又沒虧損,幹嗎要減薪?”
丁一佳偏著頭朝聲音發出的地方望過去,心平氣和地說:“敢情我剛才費了半天口舌,你當我在放屁呀?等到公司虧損了,我們才提出來控製成本,來得及嗎?公司垮了,大家喝西北風去?”
不知誰氣鼓鼓地漏了句:“垮就垮羅,又不是我的公司,關我屁事。”
丁一佳被震怒了,鐵青著臉,指著說氣話的員工大吼:“公司當然不是你的,你可以不管它的死活,既然如此你待在這兒幹什麼?你走呀,還鬧什麼吵什麼?你立馬走人,我丁一佳敲鑼打鼓地歡送你!鳳凰電子不歡迎你這種人!你以為少了你,公司就轉不起來了?錯了,大錯特錯了,外麵比你有才能、等著找工作的人多的是!”
這麼一來,辦公室再無任何雜音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邊剛剛安撫了品質部員工,生產部那邊又出狀況了。
生產部毋庸置疑是成都工廠人數最多的部門,也是工人最集中的部門。110個員工中,操作工人占了95%。電子行業操作工有幾個共同的特點:一是年輕,多為“85後、90後”,貪玩、自我、追逐時尚是他們的個性;一是總體素質不高,以初高中、技校生為主;一是基本工資偏低,收入主要靠計件和加班;一是員工多為女性。工作時間長、勞動強度大、工作單一枯躁,理想照進現實易讓他們失落消極、心理失衡。如果感情受挫,跳樓的概率比其他行業高。如果有人煽風點火,聚眾鬧事的可能性較大。唯一的處理辦法就是平日工作中多關心、體諒他們,盡量避免他們走極端。這方麵,楊飄飄和董人非常有經驗,特別是董人,雖然做經理的時間不長,但他跟工人關係融洽,像個大哥或父親。工人有什麼不開心或家中遇到不測,都會主動向他尋求幫助。
不巧的是,董人出車禍住院了,代他管理的是生產主管謝如意。佟雪雪在管理例會上做動員,陳青白沒有注意他是否參加。要是謝如意沒有參加,生產部就沒人回去傳達會議精神。工人聽其他部門員工都在議論而無人告訴他們真相,會認為公司歧視他們。工人位卑話輕,對有些事非常敏感。有一次,工會組織春遊,旅行社聯係的地點容不下全體員工食宿。工會主席找董人商議,看生產部能否單獨組團。工人們不知從哪裏聽到這個消息,說工會瞧不起下力的工人階級,竟然集體停下手中的活計以示抗議。最後工會不得不要求旅行社另選地點。
工人們耳邊飛著各種各樣的傳聞,容易給壞分子可乘之機。但依謝如意在工人中的威信,即便他參加傳達了,效果也不一定佳。組長的水平本來就不高,他講給組長,組長再講給工人,能保證會議精神不走樣?工人收入本來就低,幹一個月的工錢除去房租水電還不夠打幾次遊戲,好多人是月光族、啃老族,更別說買IPHONE、IPAD了,他們能接受減薪嗎?
陳青白接到線報:“陳經理,你快去看呀,龔一在車間煽動工人簽名,說是要聯名上市政府告狀。陣仗大得很,好多人都簽了,還有技術部、采購部的工程師……”
她馬上聯係設備維修部經理蔡賀。蔡賀手機不在服務區。她又打電話給丁一佳,丁一佳讓她“先過去摸摸底,見機行事,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兒就過來”。
對於龔一這人,陳青白有些了解。他是蔡賀下麵的設備工程師,比她早半年進公司。
4年前的某天,龔一找到她,說他的工資與麵試時談的不一致,少了近1000元。陳青白不信,他入職快一年了,如果對工資有異議,怎麼現在才提出來?她翻出龔一的勞動合同,上麵寫的和工資條上發的一模一樣。龔一又說是補貼,人事專員答應了的,但說補貼不能寫進合同。陳青白把當年的福利製度翻出來,當著龔一的麵翻了幾遍,都沒有哪個補貼有他說的那麼多。龔一說“是人事專員說的”,還把當時人事專員發的郵件給她看。人事專員離職半年多了,陳青白聯係幾次沒聯係上。她對龔一說:“時間過去快一年了,當事人聯係不上,我無法判斷這事兒是真是假。”後來,年度加薪時她找蔡賀商議,給龔一多加薪500元,龔一卻不買賬,說:“500元是因為我去年的績效好,本來就該加這麼多。”陳青白聽了氣得吐血,從此不再理龔一。
爆料人說的確實沒錯。龔一周圍圍了大堆人,他正唾沫飛舞地勸說工人簽名。見陳青白來到車間,工人們作鳥雀散。龔一見逃不掉,把名單收起藏在背後,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她。
陳青白笑著問龔一:“蠻熱鬧的嘛,你們在幹什麼?”
龔一故作鎮定地說:“沒幹什麼,我在征求大家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