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沒再提詩的事,隻是先是用各種事例闡述吳菲不在的日子他是多麼心情寥落,又說他接下來有個機會去法國開會,打算帶吳菲一起去。說完停了停,才低沉地補充道:“我知道你心裏委屈,怎麼說都是我對不起你,在我心裏,你和美美是一樣的,你需要什麼,隻管跟我說,不能讓你跟了我還受苦。反正,來日方長,以後會怎麼樣,誰也不知道。”話畢,又歎息了一聲,才用吳菲不常見到的深沉勁兒說:“其實,小菲呀,就算,就算我們走到另一個極端,也未必對你就是好。”

“另一個極端?”吳菲在心裏對這個說法劃了個問號,冒出各種揣測。不好追問,隻能選擇裝聾做啞。這一回,老莫居然破天荒地沒有提近一步的要求,吳菲心裏暗自感激,頭枕在老莫腿上,閉起眼睛享受他的手在她發際間遊走,想象著自己能像貓一樣可以隨時任性地打個呼嚕,相形之下,在這一刻,甭管什麼樣的諾言也都顯得無足輕重。

那之後,漸漸地,吳菲也不再幻想莫喜倫能懂得她的心情變化,如果兩個人在一起需要一種“懂得”來維持和平衡,那,以他們之間當時的狀態,也隻有選擇用需要來“懂得”。

話要公平地說,其實莫喜倫並不是一個難懂的人,他不過是個甘願生活在現實中的中年男人,有機會證明自己寶刀未老對他來說是上帝給的意外恩賜,他願意為此有一些付出,為的也隻是讓生活更趨於他自己認識中的簡單美好。

他們的關係,在經曆了這個小波折之後柳暗花明,進入了新境界。

老莫對上次的警察臨檢還是心有餘悸,就開始開拓新的約會場所,他們並沒有太多選擇,最後剩下辦公室。老莫有恃無恐,心想自己手裏掌握著這些員工的生計,又經曆了上一次他大獲全勝的政變,想必識實務者為俊傑,除了吳菲,誰要去動他這個老虎屁股。

老莫當然可以這麼想,但,畢竟,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群眾的觀察也是敏銳的,重點是,群眾亦對老板的情事享有自封的話語權——尤其當老板選的情人就“埋伏”在大家周圍的時候。

沒過多久,老莫和吳菲的遊戲就不再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遊戲。公司裏的同事已經責無旁貸地加入到對這件事傳播和議論的隊伍中。誰都不能原諒一樁奸情就這麼在大家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展開,連個招呼都不打。大家更不能容忍身為當事人吳菲每天居然還能目中無群眾地招搖過市,全無一點受道德譴責的愧意!因此,同誌們一致暗暗地將矛頭指向吳菲,公司氣氛奇怪地因此空前熱烈且融洽。

這也是個普遍存在的怪現象,一個團隊一旦有機會同仇敵愾,往往會表現出空前的團結。大家反正確實沒膽子太過責怪老莫,也覺得沒必要,就隻好把所有批評的焦點都集中在吳菲一個人身上。

漸漸地,大夥發現,這一組奸夫淫婦居然有在辦公室幽會的苗頭。公司裏正義的人們憤怒了,不吝惜一切機會教訓吳菲,給她臉色看,給她小鞋穿。同時,大夥也心照不宣,一到下班時間所有人都踩著點兒出門,樂得不加班也不會被老板刁難。所有人離開的時候動靜都特別大,有時候路過吳菲的座位甚而還忍不住地要哼個小曲兒。

吳菲的不檢點讓大夥有機會發現自身雖然平凡但卻透著那麼一股清白的力量,“偉大”在某一瞬間也就是那麼簡單。

吳菲早就感覺到了辦公室的異樣氣氛,最初的時候她還逡巡過一陣,眼見所有人都以各種理由跟她疏遠,左顧右盼她又沒有其他選擇,隻好硬著頭皮,把多餘的熱情都轉向工作,且很快取得了一些業績。

誰知,越是這樣她就越被敵視,沒有人在意她工作上的業績,因為和老板有奸情的人是沒有資格談論業績的,在多數清白的同事眼中,這種“業績”也象征著某些見不得人的肮髒勾當,更該被唾棄!

同事們的決絕最終令吳菲驚詫,轉而又有點憤怒,心想平時大家相處的不錯,誰對誰也不薄,再說莫喜倫隻是大家的老板又不是大家的老公,犯不著大動幹戈擺出一付苦大仇深的架勢。但,驚詫和憤怒在她自己被教育的道德規範下很快都轉成無奈。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啊,若要人不批評,除非己莫為。公眾擁有對奸情批評的權利,批評就算是一種很柔和的方式了,基本上體現了一個民主法製社會下公眾的文明與進步。

老莫倒並沒有在大家對吳菲表示菲薄的時候有什麼退縮,對他來說,最好的方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等大家習慣了也就不說了。”老莫安慰吳菲,又說:“看他誰要再犯葛,我就找他談談,要不,直接扣工資!你覺得呢?”

公司裏誰也沒有因為這個事情被找去談話或被扣過工資,但在吳菲和老莫兩個人的事件中,自始至終也隻有吳菲一個人過得像一朵苦菜花,領教了什麼叫遭千夫所指。

那個夏天雷陣雨特別多,有天,下班之後,辦公室又剩下老莫和吳菲兩個人。文青竹出公差,老莫原本說要陪吳菲吃晚飯,結果外麵忽然電閃雷鳴聲勢浩大,莫喜倫就把吳菲叫到他屋裏,鎖上門把吳菲放在腿上摸,說等雨停了再下樓吧,省得在停車場被淋著,反正今天不用按時回家,時間充裕。吳菲沒表示疑義。正摸著,忽然有人敲門,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莫喜倫趕緊把手從吳菲衣服裏麵抽出來,又把她從腿上放下,顧做鎮定問誰呀。外麵沒有應聲,隻是敲得更用力了,跟外麵的雷聲相應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