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之前,雖然我常常被我太太拉去教堂,但是我其實沒有任何信仰,沒想到生平聽了那麼多回聖詩,隻有你清唱的那次,才真的感動到我。你讓我覺得,兩個人身體的結合,居然能那麼神聖,我簡直真的有些相信上帝的存在了,我覺得我們應該被祝福。所以,我就想告訴你,‘Amazing Grace’,我相信再沒有任何別的,能比這個詞更準確地描述我和你在一起時的感受。”
Judy Collins的歌聲,在新年之後的第一場雪來臨之際,在吳菲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飄在她耳畔,她的心因此跟著那旋律顫抖起來。
莫喜倫關切地皺著眉,把她攬在懷裏,把她的頭發往耳朵後麵別了別,又輕聲說“你放心。”
這是他第二次對她說“放心”,吳菲並不想知道自己有什麼放心不放心,但這樣的話,在那樣的情境中,足以讓她剛踏入二十五歲的心再度柔軟起來,她仰起臉,迎著莫喜倫的臉,任由他吻她,在兩個人溫熱的唇齒之間,忽然摻進一點點冰涼的鹹味兒,那不是雪,那隻是吳菲自己的眼淚。
車裏麵的熱氣慢慢把四麵的車窗都塗上了一層霧氣,吳菲那天是清醒的,在沒有酒力協助之下,她對吻之後的延續章節並沒能完全適應,甚至也不太喜歡。但,此事古難全,當多數成熟男人為了性而給一點點貌似愛情的嗬護時,不成熟的女人也隻好為了愛而接受性的突兀。這是很多人成長中的必由之路,等再回首,也很難說它是不是會具有另一番不協調的施舍之美——假如還有機緣再回首。
就這樣,兩個人各求所需,在幾乎是誤解的互相需要中,正式展開這段似情非情的征途。
春天的時候,莫喜倫忽然對他的員工宣布公司業務發展需要新一輪的激蕩,因此,那一季莫喜倫安排了很多次的大型會議,每次開會的地方都挑在郊外,且必須得過夜的那種,說是為了要讓大家對公司經營理念有更深刻的認識。
“開會”當然隻是莫喜倫為自己的偷情安排的無數障眼法中的一項。
第一次的會在香山飯店,公司包了車把大家拉到地方,各自把簡單的行李放進房間之後就立刻開始開會。吳菲的皮膚有季節性花粉過敏的頑症,會議進行了才不到二十分鍾,吳菲的過敏剛好開始發作,一公司的人在會議室正聽一個培訓師掰和,她在聽講的時候無意識地在脖子上的患處輕輕抓了兩下。正抓著,一抬頭,看見莫喜倫坐在主席台上正看她,見她抬頭,老莫就飛快地給她遞了個眼色,又學著吳菲的樣兒也在自己脖子上抓了兩下,用隻有吳菲能看明白的動靜挑了挑眉毛。吳菲會意,遠遠地衝老莫無聲地搖了搖頭,老莫不依,又衝門外努了努嘴。吳菲怕再這麼逗下去就要引起同事的注意,沒辦法,隻好放下手裏的筆記從後門出去,跟鄰座的同事說她去洗手間。
沒兩分鍾就見莫喜倫從後麵抄上來,拽著她飛奔回了他的房間。一進屋,吳菲剛想抱怨,話還沒出口就被莫喜倫送上來的唇舌給堵了回去。吳菲隻好閉起眼睛接招,感覺身體好像墜如沼澤,越是掙紮就越是陷落。
等兩個人又一前一後若無其事地回到會議室,才落座,就輪到莫喜倫講話,老莫站起來整了整領帶,從容不迫地從國際局勢一路講到如何巧妙解決辦公室複印機經常卡紙的問題。
老莫轉身板書的時候,吳菲注意到他襯衫背後有一點褶皺,忍不住回想二十分鍾前風雲的一幕,再對比這老莫此時在台上的鏗鏘形容,吳菲有些暈眩,旋即,她第一次真實地覺得,她確實為這個男人感到一些驕傲,那是隻屬於情人秘密花園中的驕傲,雖然隻一點點,但也有那一點點私密而傲人的美好。
吳菲從那時候開始,無師自通,慢慢地領悟了一些與莫喜倫迂回的技藝,先是怎樣在約會程序上減少繁文縟節和更容易被別人發現的蛛絲馬跡,然後,就是怎樣在事情的進行中表現得更像個久經沙場的老將。隻是吳菲從沒對莫喜倫說過,她假裝出來的亢奮多數時候是為了快點了事。誠實地說吳菲自己並不喜歡每每總讓她有驚無喜的苟合,然而偷情的人哪有資格談什麼誠實。她這樣持續地違背自己,也就換來了他們之間越來越濃烈的需要,誰都不能沒有被需要的感覺,他們是那個階段唯一給對方“被需要感”的人。
“菲兒,我離不開你了,怎麼半?”莫喜倫常常在做愛之後說這樣的話。
吳菲假裝無所謂,捏捏他的耳朵,笑道“你離不開的是你的‘老二’!”
“你就是我的‘老二’——二老婆。”老莫說完又涎著臉抱過來。
吳菲不太計較老莫的口不擇言,這讓莫喜倫覺得歡喜無比:“文青竹就沒有幽默感,你要跟她開這種玩笑,她能跟你鬧兩個月!”
等這樣的關係趨於穩定之後,莫喜倫不免要開始考慮成本。天氣已經越來越暖和,老莫把約會的地點從北京郊區的各渡假勝地逐漸轉回到了城市中他自己的車裏。為表示真誠,莫喜倫特地給車窗換了個更黑的膜,以為會一勞永逸。
一次周末文青竹帶他們的女兒莫文美——小名“美美”者——去上舞蹈課,老莫就接了吳菲出來幽會。莫喜倫本來對女兒的業餘愛好非常沒要求,自從需要擠出時間跟吳菲約會,就想方設法幫女兒安排了各種課外輔導,同時一臉嚴肅地教育文菁竹說在這個時候親子是多麼的重要。文青竹雖然自己工作也很忙碌,但畢竟當媽的更在意親自親子,於是母女倆欣然接受了這些安排,老莫的約會也就更沒什麼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