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完全被音樂所俘虜,一直沒去留意它們的表演,我看到這些家夥竟然做了最讓狗類感到羞恥的事情,它們放棄了用穩健的四肢行走,而可笑地用著兩條後腿直立行走了起來。這真是太不知廉恥了!它們不知羞恥地炫耀著自己的裸體,還表現得很得意的樣子。它們會因為不小心放下了前腿而感到羞愧,它們覺得天性的行為是不對的,為此還露出了請求原諒的眼神。世界難道是非不分了嗎?它們到底是怎麼呢?我不能不去管這可笑的事情了,我從樹叢裏跳了出來,毫不猶豫地向它們跑了過去。我這個小學生也無法容忍它們繼續犯錯了,我要像個老師一樣,好好教導它們走回正路。我嘴裏不停說著:“這些昏了頭的老狗!”可是當我走近它們時,在那片空地上,我再次成了那喧鬧聲的奴隸。我認為自己可能可以抗拒這可怕而又熟悉的喧鬧聲。可是在這喧鬧聲之中,還混進了從遠方傳來的一種聲音,它顯得清晰、嚴厲而平穩,也就是這種節奏把我馴服了。我沉醉在了這些狗演奏的音樂裏。我已經繳械投降了。我已經沒力氣去教訓它們了。讓它們繼續張開雙腿跳舞吧,讓它們的行為也影響到其他同胞吧,讓我們大家對這個行為都習以為常吧!我隻是條沒有力量的小狗,這責任太大了,我怎麼能夠承受得了呢?我哀嚎著,好讓自己顯得更加可憐。我想,要是有人要我在那時做出評論的話,我可能會說它們並沒有什麼不對。在這之後,過了一會,它們就和那喧鬧聲,還有光亮一起沒入了黑暗之中。

我起初說過這件事並不特別。我想,人生這麼漫長,不管誰都會遇到一些事情的。這件事在小孩子看來,尤其會有些不可理解吧。而且,經過大家的傳言,這件事情也會越來越偏離事實的吧。最後肯定會變成這樣的版本,在清靜的早晨,有七位藝術家正準備演奏一曲音樂,可是一條小狗卻不識趣地亂闖進了進來,它們彈奏了一首可怕而且莊嚴的音樂,想借此趕走那個不速之客,可是,卻沒能如願。那條小狗一直向它們提問,這讓它們不能安心演奏,本來有個陌生來客已經很影響它們心情了,現在還提出了那麼多問題,這讓它們更加感到厭煩了。雖然每條狗要回答同類的問題被寫在了法律上,可是對於這條懵懵懂懂的小狗的問題,真的有必要做出認真的回答嗎?而且,那條小狗也沒把問題說清楚,可能那些藝術家們都沒聽明白。要不就是,它們明白了它問題,而且也給出了回答,隻是通過它們的音樂向它傳達了,可是那條狗並不懂樂理,所以沒聽出其中的意思。至於直立行走的問題,那可能是因為它們那天一時興起做出的舉動吧。這行為的確是違反了戒條。可是,那天可能隻是它們朋友之間的私人聚會,並不是在公眾場合招搖過市,隻是一條不懂事的小狗誤闖進來看到了,這事情並沒給大家造成什麼壞的影響啊!可能事情不是這樣,但應該也不會離譜到哪去。這孩子該受到父母的良好教育,以後不要再到處亂闖了,遇上這類似的事情,也不要在喧嘩了,應該出於對長輩的尊重,不去打擾它們。

要是這樣做的話,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這件事在那些大狗看來,已經結束了,可是我這條小狗並沒就此打住。我依舊四處向大家訴說、谘詢、抗議和研討,我遇到一條大狗就想帶它去事發現場給它說明事情的狀況。我想,我甚至會學它們那些無恥的行為,用後腿直立行走示範給那些跟我來的大狗看。它們肯定會為我這不知羞恥的行為而嘲笑我。雖然孩子的行為可能不招大人的喜歡,但是大人往往不會為此計較些什麼。我帶著這種孩童般的天真一直走到了如今的垂暮之年。到了我現在這把年紀,我對那件事看得並沒當時那般嚴重了,那時的我完全不管我所處的地位,一天到晚都在分析和談論那件事,我對那件事的厭煩情緒就像我的同類對它一樣,可是我跟它們不同,我不會就此放棄,我會繼續去探尋它的原因,在我明白問題的原委以後,我也能在日後過上更加平凡、寧靜而幸福的生活了。在那以後,雖然我的工作已經不再帶有孩童般的稚氣了,可是我依舊像那時一樣不放棄地研究問題,並且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一切都是源起自那次清晨的音樂會。可是我認為即使沒有那場音樂會,我這股天性也會在別處得到激發的。可是那件事情發生得太早了,我為此常為過早地失去了幸福的童年時光而遺憾,我的同類可能有幾年那種愉悅的時光,可是我隻過了短短的幾個月而已。沒了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至少在這世界上,我還找到了些比童年更為重要的東西。經過了這麼一段艱辛的時光,我在老年時可能會迎來更多的如童年般的幸福時光,我覺得我已經擁有一般兒童所沒有的承受力,能夠承受這種幸福的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