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某些問題上,我還是樂於回答你們的。我學到的第一件事是握手,人類告訴我這表示坦誠,我想,在我人生達到頂峰的今天,除了用握手來表示我的坦誠外,還能對你們說些開誠布公的話。在科學院眼中,我的話可能沒有什麼新意,因為我能力所限,所以達不到你們的要求。這份報告會描寫出一隻猴子如何在人類世界裏立足的過程。我要是沒有在人類世界的雜耍劇院裏獲得穩固的地位,那是萬不敢把這些事說出來的,即便是很微小的事情也不敢說。
我最開始生活在黃金海岸。我是在別人的報告裏了解到自己被捕的經過的。有一支隸屬哈根貝克公司的狩獵隊,對了,後來我和那位隊長還好好喝過一場,他們那時埋伏在了岸邊的樹林裏,到了傍晚,我同我的同伴們來到岸邊喝水,他們朝猴群開了槍,我是唯一被槍打中的一隻,還不幸地挨了兩發子彈。
有一槍還打在了臉上,雖然傷得不重,可是到現在我臉上還留有一個大紅疤。我還因此得了個外號,大家都叫我“紅彼得”。我很討厭這個名不符實的外號。我認為這簡直是猴子才會有的想法。他們好像認為我與那隻剛死的叫彼得的猴子長得一樣,隻是多了一塊紅疤而已。
打在屁股下麵的那槍讓我傷得很嚴重。這讓我現在走起路來還有點瘸。在不久前,我在報紙上讀到了一篇文章,那篇文章簡直是胡說八道,他說我還有著猴子的本性,他還找到了證據,那就是我總愛在參觀者麵前脫褲子,讓別人看我的傷口。那個家夥真可恨,該把他用來寫字的手都用子彈打斷。誰能管我在別人麵前脫褲子,那是我的自由。大家不過是看到了一塊傷疤而已。一個由一顆卑劣子彈所造成的傷疤。這事實有什麼好隱藏的。對於真相,懂得道義的人都不會遮遮掩掩的。要是那個作者當眾脫褲子就不雅了。我認為因為理性的控製,他才不願如此。可是,你這個假學道有什麼資格來對我的行為指手畫腳。
我在中彈後就昏了過去。醒來時已經被關在了哈根貝克輪船的籠子裏了。那籠子隻有三麵有鐵欄杆,還有一麵被釘在了木箱上,那個籠子又矮又窄,讓我無法坐立。我隻能難受地蹲在那裏,膝蓋不停地抖著。我開始的時候,為了不去看那些陌生的麵孔,麵朝著那個木箱的方向蹲著,我隻想把自己藏在黑暗裏。可是,我被背後的鐵條緊緊地勒住了。人們一直認為,這樣關被捕的野獸有助於讓它們變得馴服。作為一個體驗過的動物來說,我覺得人的觀點還是有道理的。
可在籠子裏時,我可沒那樣認為。我那是第一次被關了起來。我現在無法向前邁一步。我前麵被箱子堵得死死的。我後來在木板間發現了一條縫隙,看到那條縫時,我高興得要命,還吼了一聲,可那條縫太小,我甚至無法把我的尾巴塞過去。我使盡全身的力氣去拉扯它也沒用,它依舊還是沒有被我拉大。
我後來從人們口中得知,我當時沒怎麼折騰,人們認為我可能快不行了,他們覺得如果我能撐過去的話,將會很容易被馴服。我堅強地撐了下去。我在那兒憋屈地待著,在身上找著虱子,渴了就舔下椰子,感到難受就用頭砸箱子,要是有人靠近,我就朝他們做鬼臉。在這個新環境裏,我每天就幹這些事情。我知道自己做什麼都是徒勞無用的。現在,我用人類的語言來描述我當時作為猴子的心態,當然不很準確。可是哪怕我無法回歸猴子的生活,有一點我也能肯定,我的話絕沒有歪曲事實。
我以前可以有很多選擇,可現在,我卻什麼也做不了。我現在基本跟被釘起來沒有什麼區別。為什麼會這樣?我想破肚子也不知道。知道嗎,猴子可是用肚子思考問題的。現在要是不去尋找出路,我隻能在絕望中死去了。要是每天都看著這箱子度日,那麼即便我不死,也會瘋掉的。可是,在哈根貝克輪船上,猴子的待遇隻能是麵朝箱子待著。對了,我不當猴子就好了,這樣我就解脫了。這個美妙的主意肯定是我絞盡肚子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