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墨似乎正在開著一個重要會議,但是他接了我的電話後,依然在最短的時間內趕來。我們沿著江邊,邊走邊聊。
“這件事情,似乎有些蹊蹺。”霍墨聽完我的講述,皺了皺眉頭。“既然匪首都死了,其他劫匪也都認罪,菲律賓那邊再讓你去出庭也沒什麼意義。況且既然這個案子是在菲律賓那邊審理,為什麼來邀請你出庭的不是菲律賓警方而是香港警方呢?這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
我現在腦子裏就是一團漿糊,哪還想得到這些。我搖搖頭。
“另外,根據你的描述,趙啟安最後應該是死在童懷遠的手裏,而菲律賓方麵卻說他是在與海警對峙中被打死,那這裏麵就有很大的問題。”霍墨眉頭皺得更加厲害,“那艘汽艇上應該不止趙啟安一個人是死在童懷遠的槍下,可這些菲律賓方麵隻字未提,而除了菲律賓警方,真正了解實情的就隻有你。我想,香港警方那麼迫切希望你去出庭,恐怕不是為了指證劫匪,他們真正的目的,應該是針對童懷遠。”
我吃驚的張大嘴,想不到一個簡單的去與不去的問題竟然牽扯出這麼深層的推理,以我的理解能力,一時有些難以消化。
“如果我的推論是真的,那你還打算去嗎?”
當然不可能了。除非我失憶了,把我們之間的過往統統忘掉——雖然我很希望這樣,但現實就是現實,隻要我沒失憶,這種事情我自然做不出來。
出庭的事情已經解決,接下來就要解決更為棘手的問題。
“我要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霍墨微微垂眸,半晌才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不想跟我說,不過這都不重要。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都吃了不少苦。你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你比任何人都有權利過的開心一些。”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我,“若喬,我真心希望你能過的幸福,如果……你覺得不開心,隨時可以來找我。”
我沉默了下,笑了笑,“霍墨,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還有金莎,這輩子,她才是你的責任。對她好一點,她是個好女人。”
有些話,點到為止。說得太透,就再沒有繼續相處的餘地。我的朋友不多,實在不想失去這唯一還能聯係的一個。
行走之間,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原來不知不覺竟然走到去年平安夜,我跟霍墨第一次開誠布公,暢談前世種種的地方。
我停住腳步,眺望對岸。那晚布滿夜空的華麗煙火還曆曆在目,距離今日也不過大半年的時間,然而這半年來的經曆卻是很多人終其一生都經曆不到的驚心動魄,匪夷所思。
“霍墨,”我轉過頭看著他,“我一直都忘了問你,當年……我出事以後,你過得怎麼樣?”
他有些沉默,片刻之後才回答,“第二次長沙會戰後,我去了蘇北,參加了新四軍。五零年抗美援朝的時候,我跟隨部隊去了朝鮮,後來腿疾複發不得不提前回國。沒過多久我就轉業複員,回了閩南老家,娶妻生子,很平淡的過完一生。”
我無聲佇立了片刻,開口道:“很平淡嗎?可是我覺得,平淡,也是種幸福。”
他想了想,緩緩點頭,“像我這樣兩世為人,對金莎很不公平。兩個人相處的時候,總覺得像是隔著什麼。她老說看不透我。”
我又笑笑,“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霍墨,擁有的時候要懂得珍惜,人生是沒有回頭路的,不要等失去了再後悔。”
他沒再說話,我也不再開口。兩個人就這樣在江邊,迎著江風,佇立了很久。
我最終還是沒有前往菲律賓出庭作證。在G市處理完所有的未結事宜,我和父母一同踏上返鄉的火車。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八年,臨走時來車站為我送行的人隻有霍墨一個。
上車後,隔著車窗向他招手道別時,我想起了劉劉,鼻子不禁有些發酸。這丫頭此時要是在這裏,一準兒要哭得驚天動地,把整個車站的司乘人員都得招來。
現在想想,她的提前離開還真是件好事,多一個朋友在這裏,就會讓我多一份牽絆,多一份掛念;離開時也會多一份沉重,多一份不舍。
故鄉還是老樣子,街道市容,幾十年如一日,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走在街上,有時甚至能碰到幼年時的鄰居玩伴。聽著熟悉的鄉音,心裏某塊空虛的地方慢慢被回家的真實感所填充,千瘡百孔的心情似乎也漸漸被治愈。
老媽說,我剛剛經曆那麼可怕的事情,先不急著找工作,把身體調理好。就算沒工作也沒關係,大不了爸媽養你一輩子。
聽著老媽的豪言壯語,我心裏甚感安慰,也就心安理得的開始了混吃等死的墮落生活。
人在墮落空虛的狀態,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眨眼之間,半年就過去了,看著街上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來的大大小小、五彩繽紛的聖誕樹和商店櫥窗上坐著雪橇趕著麋鹿的白胡子老頭,我才驚覺,又一個聖誕即將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