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以為他想起了那個孩子,難過地說道:“對不起,純一。”
江純一卻微微一笑:“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其實我明白,即使當時不是我因為歐陽雪的自作聰明,那個孩子可能還是留不下來……我們都太年輕了,不會懂得繁衍下一代血脈的重要。我明白你這麼努力想留下這個孩子,也是因為對以前那個孩子的歉疚,而且走了這麼漫長的路,我們終於知道血脈的可貴……而不僅僅因為這個孩子的父親是程遠不是嗎?”
我望著江純一:現在的他平靜豁達,渾不似過去的衝動固執,可是我卻終於看得透徹,他外表桀驁叛逆,內心實則柔軟赤誠,這顆真心自年少至今,其實從未改變。
我歎了口氣說道:“江純一,我知道你一直留在我身邊,隻是想照顧我。其實我現在自己能照顧自己,你不需要為我擔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江純一卻抱住我,將臉貼在我的肚子上,我感覺到他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衣衫。
“不是我想保護你,是我離不開你的保護。心悠,其實我隻是離不開你啊!”
江純一的話,如同絲弦一樣拉過我的心房,我隻覺得全身戰栗。
“可是伊妍……”
江純一慢慢坐起身,他望著我說道:“你總是說起伊妍……”
我歎了口氣:“不是我總是說起伊妍,而是比起她,我根本做不到那麼愛你。”
江純一眉宇間浮現一道陰霾,他說道:“心悠,當你告訴我你選擇了程遠後,我曾有一瞬那麼怨恨你,對你死了心。我和伊妍在英國,我也想試著和她在一起,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所以我隻能回國來找你。心悠,我愛你!”
我撫摩著肚皮,想起曾和程遠在一起那麼千夫所指的一段日子,便隻是搖頭:“江純一,時至今日,其實我已經配不起你。”
“不,是我配不起你才對。”江純一眉宇間浮現出惘然之色。
“怎麼會?”我嗤笑道,“你是偶像明星,在你身邊有那麼多美女圍繞。以你的條件,即便不是伊妍,隨便選一個也是比我好的。你又何必為難自己,選一個懷著別人孩子的女人?”
江純一歎息道:“心悠,我不瞞你,在組合剛紅的那兩年,我確實很自我膨脹,那段時間我迷失在紙醉金迷、燈紅酒綠裏,我想如果那個時候你沒有選擇分手,怕我也會用其他方式傷害你。那時候,伊妍勸我,我隻是聽不進去,事實上那段時間我們也很疏離,那親密無間的樣子不過是在媒體麵前作秀罷了。伊妍過得很抑鬱,她討厭在媒體前虛偽的話語,討厭不懂音樂的人對她的評頭論足,討厭所有不關心我們音樂隻關心我們緋聞的人。”
我不由歎氣:“伊妍太清醒了,所以她很痛苦。”
江純一點頭,而他的口氣沉痛:“是的,伊妍一直很清醒,而我卻很糊塗。失去你後,我在男女關係上更是失去了掣肘,那幾年我肆無忌憚地在各種女星模特之間遊走,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身邊的女人,甚至想不起來她是誰,我為什麼會和她在一起。我的胃很難受,吐了一天一夜。從此之後我就厭倦了那樣的生活。”
“是嗎?”我隻是惘然出神,隨口問道。
江純一卻是痛苦地回憶:“心悠,其實……那天在法國的街頭我看到你了。其實那三年來我一直都在猶豫,我想去找你,可是我又害怕我找到你,帶給你的是第二次傷害……”
我心中一震,想著那天燈光閃爍江純一似往人群中瞥過的一眼,我以為他不會注意到我,卻沒想到原來他的瞳仁裏仍是映出了我的身影。
而江純一仍是追憶:“直到你回國,我本來不想打攪你,可是曾有一次我在車裏看到你……你坐在方奕晗的自行車後麵,仍是笑得那麼燦爛,我再也抑製不住地想挽回你,因為你是我生命裏唯一的陽光……”
我眼眶微微濕潤。
而江純一如同孩童,倚靠在我懷裏,喃喃地說道:“我給你造成了傷害,我想對你說對不起。可是我又想再任性一次,不論怎樣,哪怕你恨我也好,我隻是想再和你在一起。”
我抱住了他,輕拍著他的背。
“心悠,在北京的時候我們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你說是因為伊妍愛我,可我覺得那更像是借口。我追問方奕晗你可能會去什麼地方,我固執地想找到你讓你給我一個答案。可我沒想到會看到你和程遠在一起,我受了很大打擊,我沒想明白為什麼你寧願選他也不選我?這個男人不會給你名分,不會給你安定,不會給你任何東西!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是要和他在一起,從小到大為什麼每一次他都能這麼順理成章地奪走我所珍視的感情……”
江純一一邊質問著我,一邊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
我從沒想過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可以哭得這麼徹底。
我以前也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固執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離開江純一,不明白在江純一和程遠之間我為什麼要選擇後者,那個晚上我明白了,不是我不愛江純一,我隻是恐懼他對我的愛太多,而我注定償還不起,我對感情一向是吝嗇、亦步亦趨的,麵對江純一毫無保留的愛我甚至是害怕的,我怕自己接受不了,還不起他,總有一天我們會兩敗俱傷。而我和程遠卻是如此相似,我們斤斤計算著自己的愛和付出,我們都有自己的目標,愛情不是我們人生的全部,所以無論愛了多少、傷了多少,我知道我都不會欠他太多。
“是我做得還不夠嗎?”
“不,是你做得太多了。”
“愛得太多,有錯嗎?”
江純一在我身畔沉沉睡著,他的容顏一如往昔,有著孩子般的純粹。
江純一與我頻繁的來往自然仍是會吸引媒體的關注,隻是我的麵容早已暴露過,這一次媒體逮不著新料,卻也不願敗興而歸,於是也不知是哪個始作俑者,突然將我和程遠的關係也訴之媒介,於是一場介於明星、富二代和圈外女子的香豔故事開始成了城中的話題,當媒體挖掘出江純一原來就是程偉民的私生子,而他和程遠原來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時,這一場恩怨情仇更是書寫得驚心動魄,我的背景、我的身孕都成了媒體關注的焦點。我本是懷孕六個多月,又隻想安心自己的事業,哪經得起媒體這般四處搜羅,便隻能禁足於室內,不敢再輕易露麵。
“對不起,我的身份到底還是害了你……”江純一也不能來我住處,隻能電話向我道歉。
“沒什麼……”我搖頭苦笑,“都是我自己作的孽罷了……”
“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搞定。”
我不知道江純一那時的決定就是召開記者招待會。而當我在電視上看到江純一一如往常桀驁不馴地出現在閃光燈下,接過話筒以從未有過的嚴肅的表情說道:“我謹為這些天來對我和夏心悠女士的不實報道做出聲明,並保留法律追訴的權利。我和夏心悠年少便是相識,這些年來雖然有過聚散分離,她曾去法國留學,但是我們一直保持著穩定的戀人關係。現在她已經懷孕,我們即將結婚。我們大婚之日會歡迎各位媒體前來,而現在我希望各位媒體不要再追逐爭相報道心悠,畢竟她和這個圈子沒有任何關係。”說罷他就放下話筒走進了後台,亮色的皮衣在閃光燈下聚成了一道炫目的光芒。
當我醒來後,看到這則新聞,然後,扭頭靜靜地望向窗外。
在英國倫敦的一個老公寓裏,伊妍盤腿坐在房間裏,一個人撥響了琴弦,寂寞地唱歌。
歌姬的聲音,原來隻是落寞。
程遠抱著炅炅在房間裏玩,突然間聽到報道的新聞,他回過了目光,陽光落在他的瞳孔裏,散作無法預見的微光。
在這場新聞發布會後,江純一正式向我求婚。
那一日,我的腳因為久坐又漸漸浮腫,江純一就強行撤下我的文件,拉著我到小區散步。
夜晚的北京,空氣帶著微微的涼,路燈三三兩兩地亮起,黑夜裏閃著暈黃的光。
我走得有些吃力,時不時就停下來,江純一蹲下來為我揉著腳,他對我那麼好,而我卻覺得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再走就到了。”他起身輕聲道。
“到哪兒?”我愣了一下,隨即目光定定地望向前方,黑夜裏那閃閃地亮著光,綴著粉紅色的千紙鶴,在風中輕輕搖曳。
江純一徑自走到一隻千紙鶴前,摘下上麵懸掛著的戒指,然後單膝跪地說道:“心悠,嫁給我吧!”
我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唰唰地落下,我輕輕伸手捂住了嘴。
“嫁給我吧!”江純一抬起頭望著我,他的眸子在燈光下顯得這般流光溢彩,就好像過去那麼多辰光,隻是夢一場。我和他,還是在當年的1708,我們的世界,隻有彼此。
記得一年前在北京的時候,他也曾向我求婚,但那個時候我們更像剛剛睡醒,就在混沌狀態下想用“結婚”來改變彼此渾渾噩噩的感情;而這一次我看得到他眼神裏的真誠,他已經準備好承擔一切的堅強臂膀。
我心下感動,再也無法拒絕他的感情,於是輕輕點頭:“我答應。”
他一聲歡呼,將我抱起,在那地方轉著圈兒;而我則是感受著他那狂熱的喜意,心裏也漸漸掀起歡喜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