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李嫣然……”黎明泉怒氣愈盛,“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竟然要上庭指證我性騷擾!哈!就她這樣送上門的賤貨,竟然還要控告我騷擾?”
聽得黎明泉這般提起李嫣然,我倒是不由意外。自從那件事情之後李嫣然去了銀達,我再也沒有聽過她的名字,如今聽得黎明泉說來,到底是一開始她回去就是程遠的刻意安排,還是現在程遠故意收買她讓她落井下石?無論是哪一種,李嫣然對於程遠都是蘊藏著一份感情的。可是程遠卻那麼理所當然地利用這份感情為自己謀奪利益,是不是在他眼裏女人就是這樣謀權奪利的工具?那麼我呢,我憑什麼認為自己和她們不一樣呢?縱然我在離開程遠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覺悟,可是聽得黎明泉這般提及李嫣然,我心裏仍是遽然一痛,臉色登時煞白。
黎明泉猛然扣住我的手腕,他的臉惡狠狠地近在咫尺:“你這個婊子!你現在裝作這麼高貴凜然的樣子給誰看?你別忘了銀典的工程你是怎麼換來的。”
想起那一夜的屈辱,雖然他最後沒有得逞,卻足以讓我痛恨徹骨,我努力想甩開他的手,卻不料他陡然撤開勁,我一個趔趄,登時摔倒在地,脊椎神經重重敲擊在地板上。
“心悠!”我聽到江純一的聲音,他見我摔倒在地,趕緊急匆匆地奔過來,扶著我站起身來。
我痛得嘴唇發白,倚靠在他懷裏,額頭上沁出冷汗。
黎明泉看著我和江純一相依相偎的情景,他是不認得江純一的,隻看見他衣衫華貴,還以為是京城哪個富二代,當即指著他冷嘲嗤笑道:“小子哎,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可是我和程遠都碰過的破鞋?你竟然膽子那麼大,還要削著腦袋上?!”
江純一哪裏容得他這麼汙蔑我,揮著拳頭就要打他,我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忍著腹部湧起的一陣陣疼痛說道:“他現在就一落水狗,你別打他惹是非了——我們走吧!”
江純一感覺到我瑟瑟發抖的身體,收回目光看著我,見我臉色慘白,不免變色,關切問道:“你……怎麼樣?”
我捂著腹部,生怕剛剛那一摔已經驚動了腹中胎兒,顫聲說道:“我……我肚子疼,你快送我去醫院……”
江純一趕緊扶著我往飯店外走去,我們都沒望向黎明泉一眼,仿佛他不過是已經被遺忘的垃圾。
江純一扶著我坐到車子後座上,他開著車往婦幼醫院飛馳而去。銳痛漸漸模糊了我的理智,我心裏漸漸湧起宿命般的憂傷——是不是注定我會失去一切我想留住的人或事?
我被江純一抱著送進醫院,他的外套已經脫下覆蓋在我的身上,他身上的白襯衫沾染了我的鮮血,他大聲叫著醫生,我殘存的理智想勸他不要這麼招搖,可是我微弱的聲音湮沒在他急促的腳步聲中,他把我小心翼翼地放在病床上,誠惶誠恐地說道:“醫生,醫生,她是孕婦……她流血了,你一定要保他們母子平安!”
我躺在病床上,努力抬起眼望著江純一,可是他的麵容卻在我的視線中漸漸模糊,我卻又分明覺得我仍能看得清他臉上的焦灼,我努力想對他微笑,告訴他我會沒事的,可是我卻力不從心。我感覺自己被推到了急診室,一種寒冷的感覺縈繞著我,我覺得江純一離我越來越遠,我會再也見不到他嗎?
我的眼睛開始虛晃,我看到了程遠,我拉著他的手,我在懇求他讓我留下這個孩子。
我看到了我的母親,她慈愛地看著我,對我說,心悠,你會沒事的。
許許多多的人紛至遝來,我覺得我漸漸看不清他們的臉,隻覺得整個人似乎懸浮在半空,我竟然能看見自己的軀體躺在手術台上,醫生正圍繞著我——手術台上的這個女人,麵容蒼白浮腫,那真的是我嗎?我幾乎認不出來。
我這麼竭盡全力地想留住這個孩子,可是我真的生下他,撫養他長大,他會不會問他的父親,那我該如何跟他解釋?他有一天會不會恨我,就像我曾經恨我自己的父親一樣?
手術燈暗下,我的靈魂似乎又回到軀殼中,當我被推回到病房,睜開眼看到江純一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微笑著說道:“心悠,你和孩子都沒事,你放心吧。”
我長長舒了口氣,望著江純一的眼神充滿感激:“今天多虧了你,謝謝。”
江純一搖頭道:“如果不是我讓你在那兒等我,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他遲疑了一會兒,仍是問道:“他是誰,為什麼說你是他和程遠……”
我虛弱地笑著說道:“他是銀達的副總,為人極其下流……當年他是想趁我醉酒的時候對我不軌,不過你哥來救了我……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好像我每次遭罪的時候都會有你們兩兄弟陪著我……”
江純一不屑地說道:“我和他才不一樣。”
我覺得眼皮疲倦地在打架,就對江純一說道:“你快走吧,你剛才那麼大喊大叫的,萬一有人認出你來,那可就麻煩了……”
江純一卻不以為然地說道:“認出來就認出來,我倒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照顧你們母子了!我怎麼放心你孤身一人在醫院?”
我苦笑道:“你又不是孩子的父親,何苦要背這個黑鍋。”
“無論孩子的父親是誰……你都是孩子的母親,”江純一緊緊握著我的手,凝視著我柔聲說道,“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我心裏一震,登時說不出話來。
這次意外幸而並沒有傷及胎兒,我每每想著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經曆這麼多磨難,倒不知道生下來之後能不能平平安安,而每每望見小區裏新生的孩子這般皮膚柔嫩,圓頭圓腦如同湯圓一般,再想著自己所懷著的這個孩子,想著他出生後也必然也是這般可愛模樣,我便心中溫暖異常。
時光匆匆而過。
我懷孕已近六個月,可我還是不能休息,晚上經常和客戶應酬飯局。其實我骨子裏對這些飯局最為反感,杯盞間都是笑意盈盈,觥籌交錯間都是虛情假意,可是我還得裝作樂在其中。
我以茶代酒喝了幾杯,江純一的電話卻已經三催四請,他聽得我嘈雜的背景聲,不滿地說道:“你別忘了自己身懷六甲,還這麼到處應酬,不為自己著想也為孩子著想好不好?”
我對眾人抱歉地笑了笑,躲到衛生間,才長出一口氣:“沒辦法,你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生怕江純一明星身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連忙說道,“我馬上回去了。你自個兒忙自個兒的事,不必為我擔心了。”
我出得門去,見外麵又是雲裏霧裏的情形,不由咳嗽了數聲。眾人見我身懷六甲,也不會太為難我,於是我笑著說了幾句抱歉的話,方才出得門去。
我打了輛車直接回到租住的地方。
小區是九十年代舊小區,路燈有些晦暗,映得這夜更黑更冷了。
我本就是極為怕黑的人,便豎高了衣領,快步從小區人行道走過,往自己的住處走去。在這夜裏隻聽到野貓一聲聲地叫喚,直聽得我寒毛直豎。
“心悠!”江純一竟是在樓下等我,見得我來立刻就走了過來。
我不由怔在那裏。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離我打電話可有一小時二十分鍾了!”他惱怒地敲擊著手腕上的手表。
“你一直在這兒等嗎?”
江純一惱怒地揚眉:“你懷著孩子還老這麼不注意自己身體,你讓我怎麼放心啊!”
我心下異常感動,連忙扭轉過頭,噙住了幾乎就要掉下來的眼淚,而聲音到底是顫抖的:“江純一,你不要等我……不要再做這麼多讓我感動的事情了……哪怕不是伊妍,哪怕是其他人,這個世界比我好的女孩子實在太多了,你不要再為我耽誤自己的時間了。我一次次傷害你,你不要再做這些了……”
江純一卻固執地說道:“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我含著熱淚看著他:“江純一,你這麼做,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因為愛我,還是在彌補當年的愧疚?當年的事隻是誤會,你不需要做這麼多的!”
江純一狠狠地低吼道:“我做這麼多,當然是因為愛你!這世上好女孩再多有什麼用?對我來說,夏心悠隻有一個!”
我本不想再為感情的事起波瀾,隻想一個人帶著孩子守著事業過著下半輩子,可是江純一的這般付出,我卻不能無動於衷。
“江純一,我沒你想的那麼好。其實我和你所厭惡的程遠一樣,都是一類人。我們對誰好,要看對方能給自己帶來什麼;我們對於愛的付出斤斤計較,卻對於對方的愛揮霍得肆無忌憚。我們都冷酷而現實,而你和伊妍……你和伊妍一直都是那麼純粹,你們喜歡誰、愛著誰,都會全心全意地付出……江純一,我配不上你,你不要再為我做這麼多了。”我努力甩掉汩汩而出的淚水,“江純一,你愛的隻是你記憶裏那個夏心悠,現在的夏心悠根本是你不認識的、不了解的,我求求你離開吧!”
江純一凝視著我,而他聽聞我對自己的指控,卻隻是淡然一笑:“不,我認識的夏心悠,她獨立、自強,她從不依賴其他人,她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一切!她很堅強,任何挫折都打不倒她!她外表很強大,可是內心卻很脆弱,什麼事都喜歡自己藏起來,一個人默默舔舐著傷口。心悠,我清楚你是什麼人,我也分得清現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其實一直以來你什麼都沒有變……你隻是比以前更成熟、更豁達了而已。”
我懷孕腳本就有些浮腫,更加經不得這麼久站,江純一見我搖搖晃晃,便索性攔腰將我抱起,將我平放到房間的床上,脫下我的鞋子,為我揉著浮腫的腳踝,他歎了口氣說道:“懷著孕很辛苦吧?”